青铜门后的试炼
陆九溟再睁眼时，鼻尖已萦绕着腐朽青铜的腥气。
他踉跄半步，鞋底擦过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抬眼便撞进一面青铜巨门。
门高足有三丈，表面布满斑驳铜绿，纹路却清晰如刀刻——九只狰狞鬼首环伺门楣，每只鬼首口中都衔着半枚骨环，十二道锁链从骨环中垂落，在门扉中央交缠成巨大的锁状符文。
“阴天子，你的试炼还未结束。”
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有人将石子投入深潭，震得他耳鼓发疼。
陆九溟迅速攥紧腰间验骨刀，指腹触到刀柄上自己刻的“九溟”二字，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爬遍全身。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门上符文——那些扭曲的笔画竟与他在阴籍残卷里见过的《酆都鬼律》残章如出一辙，每个字符都像活物般在青铜表面微微蠕动。
“命格锁。”他喃喃出声。
前世研究民俗学时，曾在一本明代笔记里读到过类似记载：“幽冥锁魂，以命为钥。”结合阴籍中关于诡物本源的解析，他断定这是用活人命格为引的封印术。
要解开这锁，要么用对应命格者的血祭，要么……
“砰！”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黑雾如活物般从中翻涌而出。
陆九溟后退半步，看清那黑雾里裹着的竟是无数半透明的虚影——有披头散发的女尸，有缺了半张脸的兵卒，还有脖颈扭曲成蛇形的孩童，每一张脸都与他在义庄见过的亡者有七分相似。
“是地脉裂隙里的残魂。”他喉结滚动。
这些虚影没有实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离他三步远时，他后颈的汗毛已根根竖起。
听骨术自动运转，耳中传来细碎的骨裂声——不是他的骨头，是那些虚影的“骨骼”。
“对声音敏感？”陆九溟瞳孔微缩。
前世研究过湘西赶尸的“镇魂诀”，其中提到阴物最怕震魂声波。
他深吸一口气，将《酆都鬼律》残章里的咒文混着赶尸口诀念出：“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咒文出口的瞬间，虚影们突然发出尖啸。
最前排的女尸虚影被声波撞得支离破碎，化作黑雾消散。
陆九溟乘胜追击，加快念诵速度，无形的声波如刀割开黑雾，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青铜门上的符文突然泛起微光。
陆九溟眼尖地注意到，他每念出一句咒文，对应位置的符文便亮一分，像孩童玩的拼字游戏般逐渐连成线。
他心念电转，将咒文与符文一一对应，当最后一句“万神朝礼，役使雷霆”出口时，十二道锁链同时崩断，青铜门发出沉闷的轰鸣。
“当——”
一声钟响从头顶炸开。
陆九溟捂住耳朵，鲜血从指缝渗出——这钟声不是用凡器所击，倒像有人直接在他识海敲了一锤。
黑雾里的虚影数量暴增十倍，先前被打散的女尸虚影竟重新凝聚，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
“操。”陆九溟抹了把鼻血，手掌突然发烫。
他这才发现掌心的符印——那枚与云层中相同的血红色符印，此刻正泛着幽蓝光芒，像块烧红的炭。
符印的热度顺着血管蔓延，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唤醒，视线突然变得清晰，连虚影身上最细微的黑雾流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去！”他咬破舌尖，将带血的唾沫喷在符印上。
幽蓝光芒瞬间暴涨，化作实质的光刃劈开黑雾。
虚影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这次消散得彻底，连黑雾都没剩下。
青铜门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十二道锁链的位置竟浮现出完整的镇龙台图案——那是大胤皇陵的核心，传说中镇压龙脉的所在。
门开了。
门后是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墙壁嵌着夜明珠，却只照出三步远的距离。
陆九溟摸了摸腰间的验骨刀，刀身微微发烫——这是遇到诡物的预警。
他咬了咬牙，抬腿迈进通道。
通道比想象中长。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眼前突然开阔。
密室中央立着面古镜，镜面蒙着层灰，却挡不住其中流转的光华。
陆九溟凑近细看，镜中竟浮现出十二件器物的影像：赶尸人的引魂铃、问米婆的通灵碗、傩面匠的青铜面……其中五件已被点亮，最亮的那个，赫然是他方才用过的符印。
“十二阴行圣物。”他倒吸一口凉气。
阴籍残卷里提过，阴行七十二门的正统传承者各有一件圣物，集齐十二件便能开启诡门，掌控地脉之力。
可镜中最上方，有个身影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是国师袁天罡，玄色官服上的蟒纹活了般游动，目光冷得像腊月的冰。
“你终究还是来了。”
镜中突然传来袁天罡的声音。
陆九溟下意识后退，却撞在无形的屏障上。
古镜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他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攥住心脏，猛地一拽——
再睁眼时，他置身于血红色的虚空。
四周悬浮着无数人脸图案，每张脸都在扭曲变形，发出低沉的咆哮。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阴天子，你能承受真正的代价吗？”
陆九溟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诡异地拉长，与虚空里的人脸重叠。
他想动，却发现四肢像被灌了铅；想喊，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意识逐渐模糊前，他最后想到的，是荒原上那只坠地的纸鸢，和白小芩喊他名字时发颤的声音。
荒原上，白小芩的手指深深抠进掌心。
她望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血门，又低头看了眼地上陆九溟留下的鞋印，突然转身抓住沈青竹的手腕：“青竹姐，地脉震颤的方向是不是往西南？九溟说过，青铜门的传说在苗疆最盛……”
“小芩。”沈青竹打断她，将镇灵玉碎片递到她面前，“崔婆婆说，阴天子的命牌连接着地脉核心。要找他，得先找到地脉裂隙最活跃的地方。”
墨十三突然扯了扯沈青桃的衣袖，指了指远处。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原本翻涌的黑雾中，竟浮现出半枚青铜门的影子，与陆九溟掌心的符印交相辉映。
“走。”沈青竹将药囊系紧，“不管多危险，我们都要把他带回来。”
白小芩抹了把脸上的灰，从腰间摘下那支染血的傩面笔。
笔杆上的朱砂纹路突然亮起，指向西南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黑雾。
风卷着沙粒打在众人脸上，远处血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而在那门后，陆九溟的影子仍与虚空里的人脸重叠，无人知晓他此刻正经历怎样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