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弦姬怀抱弟弟残躯的身影,如同宇宙幕布上最浓重的一道伤痕。她悬浮在骸骨星门翻腾的幽蓝能量流前方,冰冷的死寂与星门狂暴的轰鸣形成撕裂灵魂的对比。陈墨白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死死盯着弦姬怀中那具苍白、破碎、嵌满机械接口的身躯——那是砚白,他失散多年、承受了无尽苦难的弟弟!
“砚白——!!!” 陈墨白的嘶吼冲破了喉咙的束缚,带着泣血的沙哑,却被星门奔腾的能量声无情吞没。他想冲过去,想从那个冰冷的怀抱里夺回亲人,但凌霜的手如同铁钳般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动!星门力场极度不稳!靠近就是湮灭!” 凌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归墟双瞳死死锁定弦姬和星门之间的那片扭曲空间,那里无形的时空刃如同亿万把旋转的剃刀,将偶尔卷入的金属碎片瞬间化为基本粒子尘埃。
弦姬似乎听到了陈墨白的呼唤。她微微侧过头,阴影下的目光穿透狂暴的能量乱流,精准地落在陈墨白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空洞与死寂,深处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痛苦与决绝的复杂情绪。她抱着弟弟的双臂,似乎更紧了一些,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下一秒,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一股冰冷、清晰、直接作用于陈墨白灵魂的意念流,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涌入他的意识:
“他…从未背叛。”
这五个字,如同五颗星辰炸弹在陈墨白脑海中轰然炸开!无数被刻意遗忘、被痛苦扭曲的记忆碎片被强行翻出、照亮!净化舱里怨灵融入影子时弟弟痛苦的呓语、意识海中黑影流着泪的哀求、指骨祭坛底层被锁链贯穿时弟弟眼中一闪而过的清明、甚至在那口该死的时井里,弟弟意识碎片在神经束上无声的警告… 所有指向“背叛”的猜疑与愤怒,在这句直达灵魂的宣告面前,被击得粉碎!弟弟所做的一切,无论多么扭曲、多么残酷,都非本意!他始终是那个被夺走、被折磨、却从未放弃向哥哥求救的孩子!
“轰——咔啦啦——!!!”
仿佛是为了印证弦姬话语的代价,或是星门本身已到极限,巨大的轰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加剧!骸骨星门那由古神脊椎和肋骨构成的宏伟框架,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裂痕,如同活物般在冰冷的幽蓝骨架上急速蔓延!星门中央的时空视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疯狂扭曲、波动,幽蓝色的能量流变得狂暴而混乱,喷溅出毁灭性的时空火花!整座星门,如同被巨力击中的琉璃造物,濒临彻底崩解!
裂缝!巨大的时空裂缝在星门框架上撕开!裂缝深处不再是稳定的通道,而是翻滚着毁灭性混沌能量的宇宙伤疤!一旦星门彻底崩溃,混沌能量倒灌,不仅会摧毁星门本身,更会将这片星域连同其上所有残存的生命,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时空乱流!
“星门结构崩溃加速!混沌倒灌临界点!” 晨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核心光芒疯狂闪烁。
“必须稳定它!” 艾娅脸色惨白,纯净的灵能试图探出,却在靠近裂缝的瞬间被狂暴的能量撕碎反噬!
“来不及了!” 凌霜的归墟双瞳骤然亮到极致,幽暗与银白的光芒在她周身疯狂旋转,“只有强行加速坍缩!在彻底崩溃前闭合它!否则所有人都得死!”
加速坍缩?那意味着放弃穿越星门的机会,放弃前往母星营救弟弟的可能!更意味着… 弦姬和她怀中的砚白,将首当其冲,被坍缩的星门彻底吞噬!
陈墨白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放弃星门,等于放弃眼前唯一能救回弟弟的机会!但不放弃… 所有人,包括刚刚得知弟弟清白的他,都将陪葬!
就在这千钧一发、撕裂灵魂的抉择时刻!
暗影弦姬动了。
她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怀中弟弟苍白安静的脸庞,那目光中沉淀的复杂情绪在瞬间化为一片纯粹的、近乎透明的哀伤与释然。然后,她猛地抬起头,阴影下的双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再是冰冷死寂的暗影,而是燃烧着某种决绝意志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璀璨银芒!这光芒,竟与凌霜归墟右眼的银白漩涡隐隐呼应!
“凌霜——!!!”
弦姬那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穿透灵魂的凄厉,不再是意念传递,而是直接响彻虚空!她双臂猛地用力,将怀中弟弟的残躯,如同抛出一件寄托了所有希望与绝望的圣物,狠狠掷向陈墨白的方向!
“接住他——!!!”
弟弟残破的身躯划破混乱的能量场,如同断线的风筝,飞向陈墨白!
“砚白!” 陈墨白几乎是本能地扑了出去!弦维能量不顾一切地爆发,形成柔和的牵引力场,稳稳地将飞来的弟弟接入怀中!
入手冰冷、僵硬、轻得可怕。那些嵌入皮肉的机械接口硌着他的手臂,断臂处冰冷的金属封盖散发着微弱的光。弟弟紧闭着眼,毫无生气,唯有那熟悉的眉骨轮廓,让陈墨白瞬间泪如泉涌,双臂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陈墨白接住弟弟的瞬间!
暗影弦姬的身影化作一道纯粹的、燃烧的暗银色流光!她不再是人形,而是变成了一道撕裂空间的、由纯粹湮灭性能量构成的箭矢!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带着某种了却心愿的悲怆,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星门框架上那道最大、最致命、正疯狂喷涌着混沌能量的时空裂缝!
轰——!!!
无法形容的撞击!没有爆炸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宇宙结构本身被强行缝合的、沉闷到让灵魂震颤的嗡鸣!
弦姬所化的暗银流光,如同一枚最精准的宇宙铆钉,狠狠地“钉”入了那道狰狞的裂缝!她身体所蕴含的、与凌霜同源却走向极端的归墟湮灭之力,此刻不再是破坏,而是燃烧!以自身的存在为燃料,强行弥合、封堵那道撕裂的伤口!
嗤啦——!!!
刺目的暗银光芒在裂缝中爆发、蔓延!如同最炽热的焊枪熔合钢铁,狂暴的混沌能量流被这燃烧自我的力量强行压制、堵截!裂缝边缘翻腾的紫黑色光芒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被暗银光芒覆盖、抚平!整个剧烈震颤、濒临崩溃的星门框架,因为这决绝的献祭,获得了短暂而宝贵的稳定!
“就是现在!归墟——双星湮灭!” 凌霜的厉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到了!看到了弦姬燃烧时与自己同源的本质,看到了那份牺牲中传递的、超越个体生死的托付!她不再犹豫,归墟双瞳中的幽暗与银白旋转到极限,两道纠缠着、足以撕裂时空本源的毁灭光流,如同开天辟地的巨神之矛,狠狠轰击在弦姬自我献祭所暂时稳固的裂缝节点上!
嗡——!!!
奇异的空间共振响起!凌霜的归墟之力并非攻击,而是引燃!如同投入熔炉的最后一块薪柴,彻底点燃并加速了弦姬献祭自身所引发的坍缩进程!
骸骨星门中央那幽蓝的时空视界,猛地向内塌陷!旋转的速度瞬间提升了千百倍!构成星门框架的古神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巨大的骨节在超负荷的时空压力下开始寸寸断裂、向内挤压!幽蓝的时空能量不再奔腾,而是被疯狂向内压缩、凝聚,形成一个散发着恐怖吸力的、不断缩小的奇点!
星门,正在以远超自然的速度,加速坍缩、闭合!
“走!离开吸力范围!” 凌霜脸色苍白如纸,强行维持着归墟之力的输出,对着陈墨白和残存的百族战士嘶吼。艾娅的灵能光带卷起昏迷的雷烬和伤员,晨星启动推进器,残存的单兵飞行器拼命向后喷射。
陈墨白紧紧抱着弟弟冰冷的残躯,在熵残破躯体形成的最后屏障掩护下,向后飞退。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星门坍缩的核心,盯着那道正在被压缩、被光芒吞噬的暗银身影。
“墨…白…”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隔着亿万光年、带着无尽疲惫与思念的呼唤,如同游丝般,突兀地穿透了星门坍缩的恐怖轰鸣,直接钻入了陈墨白的意识最深处!
是母亲的声音!林晚秋的声音!但这声音并非来自星门彼端冰冷的母星,而是…来自坍缩的星门核心!来自弦姬燃烧殆尽的最后光芒之中!
这呼唤,如同最温柔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陈墨白刚刚被弟弟真相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心脏!
弦姬…母亲…她们…
就在陈墨白心神剧震,意识几乎被这声呼唤冻结的瞬间!
他怀中,弟弟陈砚白那冰冷、毫无生气的残躯,似乎因为这声来自坍缩核心的呼唤,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最后的痉挛。
噗嗒。
一个东西,从弟弟残破衣袍的某个缝隙中,掉了出来。
那东西很小,在狂暴的能量乱流和逃生舱的微重力环境下,翻滚着,撞在陈墨白抱着弟弟的手臂上,然后向下飘落。
陈墨白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个机甲模型。
约莫巴掌大小,涂装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陈旧的合金底色。一条机械臂连接处有明显的断裂后用胶水粘合的痕迹,另一条手臂的武器模块也丢失了。造型笨拙,线条粗犷,充满了手工打磨的痕迹,与任何先进的星间武器都毫无相似之处。
这是陈墨白七岁那年,用废弃零件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为五岁的弟弟陈砚白亲手制作的生日礼物。一个粗糙的、被他命名为“星穹守护者”的机甲模型。弟弟拿到它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抱着它睡觉,走到哪都带着,哪怕后来父亲带回了更精致百倍的玩具,这个破破烂烂的“星穹守护者”也永远是弟弟的最爱。
直到…他们被迫分离。
陈墨白呆呆地看着那个翻滚飘落的模型,看着上面自己笨拙刻下的“送给砚白”的模糊字迹。所有的声音——星门的轰鸣、熵的悲鸣、凌霜的厉喝、艾娅的灵能波动——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世界只剩下那个旋转下坠的、承载了所有童年温暖与离别痛楚的小小模型。
弟弟…一直带着它。
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在被改造的痛苦中,在意识被操控的傀儡生涯里…他始终带着哥哥送的、这个破旧的机甲模型。
弦姬最后的话语在灵魂深处回荡:“他从未背叛。”
冰冷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陈墨白赤红的眼眶,无声地滚落。他猛地伸出手,不顾一切地将那个即将飘远的模型,连同怀中弟弟冰冷的残躯,死死地、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却又永远残缺的至亲,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坍缩的星门核心,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奇点即将彻底闭合的最后瞬间,那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再次幽幽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非人的空洞感,如同从宇宙尽头的坟墓中飘出:
“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