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庚和,本来担任的就是个团练使的闲差,要不是郭晟的级别不够,他也不至于被邢州刺史给派出来。这好不容易能回来了,他心里就想着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所以在节度使那边就多逗留了几日,权当是放松放松了。
本来汪庚和还打算再歇上几天,可巧就赶上这出手阔绰的马伯府向节度使那边求援了。而他早晚都是要回邢州城折冲府去的,节度使一合计,便让他带着人来邢州城,给马伯府撑撑场子,也好让这事儿能顺顺当当解决了。
汪庚和是昨天抵达的邢州城,说来也巧,和曹猛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城,曹猛是下午回来的,他则是入夜时分才进的城。
曹猛当时已经得知了灵巧儿回到邢州城的消息,正四处打听着,想要找到灵巧儿的住所,结果就在这找人的当口,正好和刚入城的汪庚和给遇上了。
他俩,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并肩作战,历经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战役,在那枪林弹雨之中,彼此扶持,相互照应,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已然形成了一种生死之交般深厚的战友情谊了。虽说昨晚他俩还在一起喝酒,可如今在这邢州城再度相遇,那感觉又不一样了,仿佛多了几分亲切和熟悉的烟火气。曹猛一见到汪庚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想着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就算明天再去找灵巧儿的住所也不算迟,当下便放下了心里的事儿,和汪庚和热络地聊了起来。
汪庚和心里想着,这邢州城好歹也算是自己的主场,曹猛来了,那可得把他给安排妥当了才行。于是,当夜就带着曹猛,一起朝着折冲府走去,打算先把从节度使那儿带来的兵马都安顿好。曹猛在路上随口问了一嗓子,说他带着这么多兵马来邢州城是要做什么。汪庚和倒也没瞒着,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说是来给一个贵族撑撑场面,曹猛听了,想着既然人家不愿多说,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多问了,便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正走着,觉得好不容易这会儿没人打搅,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还真没好好地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喝过酒。也正巧,这时候遇到了一个熟人,这人叫姚登。
说起这姚登,那和曹猛之间可有着一段难忘的过往,两人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对方。最开始的时候,曹猛告诉姚登自己是山东响马,还忽悠着他一起去发财。姚登一听,还真就信了,兴致勃勃地召集了一帮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家伙,跟着曹猛一起,大晚上的跑去崔路村抢客店了。
不过后来,他们都被灵巧儿给收编了,既然都上了同一条船,成了自己人,那之前的那些事儿也就算不上什么恩怨了。曹猛一见到姚登,心里挺好奇的,就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姚登便兴致勃勃地给他们介绍了一番他们走后,发生在黄榆关的那场战争。正说着,就碰到了张虎威。
张虎威和曹猛之前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不太熟悉,要不是姚登主动介绍了一下,他还真就想不起来。既然遇上了,大家也都是性情中人,当下便一拍即合,带着姚登,四个人就钻进大帐里,热热闹闹地喝起酒来了。
喝酒的时候,张虎威随口问了一句,汪团练使这次回来是有公干吗?汪庚和便解释说,主要就是回邢州城折冲府去复任的,这次过来算是顺路帮节度使带带路,处理一下这边的事儿。
张虎威毕竟也是带过兵的人,心里明白,有些事儿不该多问的就别多问,于是便没再多说什么,几个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喝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到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今天早上,心里一直惦记着灵巧儿的曹猛早早地就起来了,赶忙来找张虎威,想着让他帮忙派个人带着自己去找灵巧儿,这样就不用自己去费劲问路了。张虎威的亲卫一听,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便直接派了个人带着曹猛,顺顺利利地就找到了灵巧儿所在的地方。
等大家都醒了酒,便各自忙活各自的事儿去了,谁能想到,这一天还没黑,竟然又在这伯爵府给聚齐了,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吧。
而张虎威,从之前听到那大妇人提及节度使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猜到了,汪庚和这次回来,十有八九就是为了罗山伯府这档子事儿来的。所以这会儿,一听到那声音,他心里就有数了,知道这来的人,肯定就是汪庚和无疑了。
汪庚和听闻那大妇人所言,眉头不禁微微一蹙,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忖之色,心里头暗自琢磨起来。他与曹猛相处的这些时日里,那可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二人一同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历经了数不清的生死考验,彼此间的那份信任以及默契,早已达到了旁人难以企及的程度。况且,他们上头还有郭晟哥俩坐镇,大家本就是同气连枝、休戚与共的。
而在这之中,最让汪庚和心存敬畏的,当属凌鍫了。他可没少听闻凌鍫在战场上那些令人拍案叫绝的打法,那可真是个有着非凡军事才能的人物,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征战沙场而生的,其本领之高强,注定不是能被寻常势力随意拿捏的主儿,就像那翱翔天际的雄鹰,迟早会一飞冲天,大放异彩。
汪庚和本就是邢州折冲府的官员,对于这伯府平日里的行事做派,那是再清楚不过了。表面上,这伯府一副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模样,可背地里,为了争抢产业,扩充自家的势力范围,不知害得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那暗地里的勾当,简直罄竹难书。
以往,依照汪庚和一贯的行事风格,往往是谁的官阶更高、权势更大,他便倾向于帮谁。可如今这局面,两边背后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皆是不容小觑,这让他不得不权衡利弊,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得站在本事更大的这一方才行。
念及此处,汪庚和脸上原本带着的那点客气的笑意,瞬间就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脚下步伐加快,朝着张虎威等人所在的方向快走了几步,待站定之后,先是朝着张虎威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熟稔的神情,开口说道:“张兄,昨晚那酒着实是喝得畅快淋漓,只是今儿一早醒来,却发现不见了你的踪影,还纳闷你去了哪儿。老曹也是,我今儿个早上可是花了一两个时辰才打听到,原来你是着急去寻你家君子了。不过,不知你家君子如今身在何处了?”
那大妇人听到汪庚和这一番话,脸上顿时浮现出诧异之色,原本挂在嘴角自信满满的微笑,就好似被一阵风吹走了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担忧之情,这担忧宛如决堤的潮水,迅速在心底蔓延开来,让她的神色变得愈发紧张起来。她怎么也没料到,汪庚和居然会在这个如此关键的节骨眼上,公然和张虎威等人这般热络地套近乎,原本胜券在握的心思,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如同精心搭建的积木城堡,瞬间崩塌,变得七零八落。
张虎威见汪庚和这般举动,心里自是明白他此举的深意,当下也爽朗地笑了起来,同样双手抱拳,回了一礼,说道:“哈哈,汪兄,昨晚那酒确实是让人回味无穷,瞧你这精神头,可不像是被昨晚那酒劲儿给折腾了的样子。”
汪庚和听闻,故意放大了笑声,哈哈大笑着回应道:“哎,哪里哪里,不过是强撑着罢了,这酒劲可着实不小,到现在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曹猛在一旁也是赶忙凑了过来,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汪庚和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地说道:“老汪,你这会儿就别打趣说笑了,咱们现在可是有正事儿。我们君子这会儿不见了踪影,我们大家伙儿都怀疑,这事儿和这伯府脱不了干系。这不,正打算进这伯府里好好找找看,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给弄丢了。”
汪庚和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那神情仿佛是自己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他转头看向那大妇人,目光中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说道:“夫人,你说说,这事儿你打算怎么给个说法?”
那大妇人闻言,瞥了汪庚和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不满与责怪,开口说道:“老汪,咱们之间也算是相识已久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还能不清楚吗?咱们往后,都还得在这邢州城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凡事可得给自己留些余地。我之前听闻这边有兵痞闹事,这才向节度使求援,节度使这才派了你过来。你本就是邢州城的团练,怎么又跑到节度使那儿去了?就算是去了节度使那儿,那你这回回来,主要是干什么的,你心里难道就没点数吗?怎么如今还当着我的面儿,跟这群人亲亲热热地称兄道弟起来了?”
汪庚和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紧接着转头看向那大妇人,神色严肃地说道:“柴夫人,我看你恐怕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吧?不过,下官可得郑重地提醒你一句,他们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兵痞,他们乃是大周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他们一路从黄榆关、洺水关披荆斩棘而来,但凡遇到山寨,便能一举将其拔除,每遇城池,也能成功攻破,就这样,一直带着兵力不足万人的队伍,一路过关斩将,打进了并州,还成功拿下了太原城。如今,他们应该是已经得了将领的核准,准备转防了。这般有着赫赫战功的大英雄,怎么能被你随意污蔑成是兵痞?”
那大妇人一听这话,顿时被震撼得瞪大了眼睛,她平日里自认为也算是有些门路的,可对于太原城已经被大周攻占了这样劲爆的军事消息,却着实是从未听闻过。她满脸的难以置信,带着疑惑的神情问道:“你是说,那伪汉都已经灭国了?”
汪庚和轻轻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眼下,伪汉最后一支还能作战的军队正在往西逃窜。一旦这支军队被消灭,那伪汉可就真的不复存在了。不过,严格来说,灭没灭国暂且不论,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现在太原城显然已经脱离了伪汉的掌控,现阶段,恐怕只有等到刘旻身死,才能真正确定伪汉彻底灭亡了。”
即便只是这样的情况,也已经让这妇人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心里不住地犯嘀咕,伪汉的都城居然都丢了?而且还是被眼前这些人,带着不足万人的队伍给打下来的?这说出去,谁能相信?可她心里又清楚得很,汪庚和这个人,平日里虽说看着大大咧咧的,可在这种大事上,那可是向来谨慎,绝不是那种会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的人。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白,那模样别提多难看了。原本,她还指望着靠着节度使的名头,来给张虎威等人施加压力,好让他们知难而退。可如今看来,眼前这些人竟然有着如此令人咂舌的能耐,那过往的战绩就如同闪耀的光环,彰显着他们的不凡。此刻,她心里原本那点仗着节度使撑腰而积攒起来的底气,就好似阳光下的冰雪一般,迅速地消融殆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大妇人心里明白,瞧这汪庚和的态度,看来也是对这些人的强大战力有所忌惮,所以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们那边,和张虎威等人这般热络起来。她心里虽气,可这会儿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就好像是硬生生扯出来的一样,说道:“既然诸位都是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又身为皇亲近勋,那自然是值得敬重的。如今知晓了诸位有这层尊贵的身份在,往后我伯府若是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张将军以及各位将士们尽管开口便是。今日这晚上发生的事儿,咱们就权当是一场误会,不再追究了。诸位不妨就退出去吧,也好让这伯府恢复往日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