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点在跳动，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七月试图抓住那些光点，手指却穿过了虚无。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血压还在下降！\"
\"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
\"该死，她的血型太特殊了......。\"
嘈杂的人声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七月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得像压了铅块。她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坠向某个无底的深渊。突然，一双小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触感冰凉而熟悉。
\"林博士...\"索菲亚的声音穿透迷雾，\"别睡...求你了......。\"
小女孩的指尖传来微弱的电流感，七月胸口的蓝色印记开始发烫。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星辰在病房里对她微笑，父亲在实验室偷偷抹泪，程远站在雨中的墓前放下白色雏菊...这些记忆碎片旋转、融合，最终化作一道刺目的白光。
七月猛地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立刻涌入鼻腔。她躺在一间简陋的医疗室里，头顶的无影灯晃得眼睛生疼。索菲亚趴在她床边，瘦小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指，看到七月醒来，蓝眼睛立刻盈满泪水。
\"你回来了...\"小女孩抽泣着说，仿佛七月刚从遥远的国度归来。
七月试着坐起来，大腿传来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伤口已经被专业地缝合包扎，身上换成了干净的病号服。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个由地下室改造的医疗点，墙上贴着泛黄的人体解剖图，药品柜里的试剂瓶上落满灰尘。
\"我们在哪？\"七月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护林站的安全屋。\"程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靠在门框上，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得吓人，但至少活着。\"距离陷阱坑大约五公里。\"
七月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又一个幻觉。程远缓步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在床沿坐下，没受伤的手轻轻抚上七月的脸颊。
\"你差点吓死我。\"他拇指擦过她干裂的嘴唇，\"失血将近1500毫升。\"
七月抓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的温度才稍微安心。\"那些追兵......。\"
\"暂时甩掉了。\"程远的目光暗了下来，\"但不会太久。组织有热成像仪和嗅探犬，这个安全屋撑不过48小时。\"
索菲亚突然直起身子，眼中的蓝光闪烁了一下。\"有人来了...\"她紧张地看向天花板，\"三个人...带着武器......。\"
程远立刻站起身，动作太急导致伤口崩裂，绷带上渗出鲜红。\"护林员呢？\"
\"在楼上...他...\"索菲亚的话被一声枪响打断。
七月挣扎着要下床，被程远一把按住。\"别动！\"他从床底抽出一把手枪塞给七月，\"保护索菲亚。\"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沉重而急促。程远抓起医疗推车上的手术刀，站到门后阴影处。七月把索菲亚护在身后，手枪对准门口，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
门被猛地踹开，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冲了进来。程远从侧面扑上去，手术刀精准地划过对方持枪的手腕。男人惨叫一声，武器掉在地上。七月刚要松口气，第二个入侵者已经出现在门口，步枪直接瞄准了程远后背。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七月眼睁睁看着子弹穿透程远的左腹，鲜血喷溅在白色墙面上，像一幅抽象画。她尖叫着扣动扳机，后坐力震得虎口发麻，但子弹准确命中了第二个袭击者的眉心。
索菲亚突然从她身后冲出去，扑向第一个受伤的入侵者。小女孩的双手按在对方太阳穴上，蓝光大盛。男人像触电般剧烈抽搐，眼球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口中吐出白沫。
\"索菲亚！回来！\"七月试图抓住她，却因腿伤动作迟缓。
第三个袭击者出现在门口，步枪瞄准了毫无防备的小女孩。七月的心脏几乎停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倒在地上的程远突然暴起，用身体挡在了索菲亚前面。
第二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不！\"七月的嘶喊划破空气。她连续扣动扳机，直到手枪发出空膛的咔嗒声。第三个袭击者倒在血泊中，胸口和腹部多了三个血洞。
医疗室陷入死寂，只有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七月拖着伤腿爬向程远，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仰躺在地上，胸口的弹孔不断涌出鲜血，在身下积成一滩刺目的红。
\"程远...程远...\"七月颤抖着按压他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看着我，别闭眼......。\"
程远的眼皮微微颤动，灰白的嘴唇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索菲亚跪在他身边，小手按在他的伤口上，蓝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但这次，伤口没有停止流血。
\"没用的...\"程远艰难地抬起手，抚上索菲亚泪湿的小脸，\"别...浪费力气......。\"
护林员踉跄着冲进医疗室，右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也受了伤。他看到满地狼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天啊...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枪声会引来更多人！\"
七月充耳不闻，全部注意力都在程远渐渐涣散的瞳孔上。她俯下身，额头抵着他的，泪水滴在他苍白的脸上。\"坚持住...求你了...我不能再一次......。\"
程远的嘴唇动了动，七月凑近才听清那个微弱的词：\"...笔记本......。\"
护林员已经粗暴地拽起索菲亚，小女孩挣扎着哭喊：\"不要！程医生！林博士！\"
七月摸索着从程远口袋里掏出那个染血的笔记本，紧紧攥在胸前。护林员一手抱起索菲亚，另一只手拽起七月。\"走！现在！\"他厉声道，\"除非你想让他的牺牲白费！\"
七月被半拖半拽地拉向紧急出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程远躺在血泊中，眼睛半闭着，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在告诉她：继续前进。
地下通道阴暗潮湿，七月机械地跟着护林员前进，腿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血脚印。索菲亚被护林员扛在肩上，还在抽泣着回头看，眼中的蓝光在黑暗中像两盏小灯。
\"前面有辆车。\"护林员气喘吁吁地说，\"我会送你们到最近的抵抗组织据点。\"
七月麻木地点头，脑海中全是程远最后的眼神。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在笔记本里留下了所有线索。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护林员放下索菲亚，用力推开沉重的门板。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入，七月下意识眯起眼。门外是一片废弃的采石场，一辆老旧的越野车停在不远处。
\"快上车！\"护林员催促道，\"我们必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七月转头看去，发现他眉心多了一个血洞，表情凝固在惊讶的瞬间。索菲亚的尖叫声中，又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从岩石后走出，步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终于找到你们了。\"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博士等得不耐烦了。\"
七月本能地把索菲亚护在身后，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她手无寸铁，腿伤严重，面对全副武装的杀手根本没有胜算。但就在男人举起步枪的瞬间，他的胸口突然绽开一朵血花。
男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冒血的洞口，然后轰然倒地。岩石后走出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莫里斯医生。他手中的狙击步枪还冒着烟，白大褂上沾满泥土和血迹。
\"别那么惊讶。\"莫里斯对七月挑了挑眉，\"死人也会复活，不是吗？\"
七月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亲眼看着莫里斯死在实验室，被林小芸的药剂夺去生命。而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阳光下，除了左眼变成了机械义眼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上车。\"莫里斯踢开杀手的尸体，\"除非你想等更多追兵过来。\"
索菲亚抓紧七月的手，小脸上满是恐惧。\"不要...他是坏人......。\"
七月犹豫了。莫里斯确实曾经是组织的核心成员，但他刚才救了她们。而且以她们现在的状态，根本逃不远。
\"如果我想杀你们，\"莫里斯不耐烦地说，\"刚才就不会开枪了。\"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更多追兵正在接近。七月咬咬牙，抱起索菲亚走向越野车。\"为什么帮我们？\"
莫里斯打开车门，示意她们坐进去。\"因为我和你母亲闹翻了。\"他发动引擎，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她打算启动最终阶段，而我...恰巧还想当个有灵魂的人类。\"
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飞驰，七月紧搂着索菲亚，染血的笔记本压在两人之间。莫里斯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机械义眼发出微弱的红光。
\"别那么伤心，林小姐。\"他漫不经心地说，\"程远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三年前那场爆炸里，他吸入的神经毒素一直在慢慢侵蚀他的器官。\"
七月猛地抬头。\"什么？\"
\"啊，他没告诉你？\"莫里斯假装惊讶，\"真是绅士。那种毒素会让人在剧痛中慢慢死去，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七月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程远从未提起过任何不适，这三年他一直表现得健康如常。那些深夜书房亮着的灯，那些她偶然发现的血迹斑斑的手帕，那些越来越频繁的\"感冒\"...一切都有了解释。
索菲亚突然抓紧她的手臂。\"林博士...\"小女孩惊恐地指向窗外，\"天空......。\"
七月转头看去，远处的天际线上，一道淡蓝色的光柱直冲云霄，与她在海底设施见过的如出一辙。但这次的光柱更加凝实，几乎像是实体化的能量。
\"第一个节点启动了。\"莫里斯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你母亲比预计的还要快。\"
\"那是什么？\"七月颤声问。
\"记忆之柱。\"莫里斯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上的碎石，\"当二十七根全部点亮，全球七十亿人的记忆将实现共享。没有秘密，没有隐私，没有...个体意识。\"
七月想起程远笔记本上的最后一页——当所有光柱相连，真相自会显现。原来父亲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
越野车拐上高速公路，将群山抛在身后。七月搂着熟睡的索菲亚，翻开染血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的背面，她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一行小字：
\"钥匙在星辰之中——寻找最初的共鸣。\"
七月轻轻抚摸这行字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转向莫里斯：\"带我们去星辰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