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厌冬从出现到带回万重山,引来的麻烦都是一重接一重。他落户万重山的第一个晚上,因为不想睡仓房而大闹了一场,还是奚云骨拎着他丢进你房间的。
“不可能,”你说,“想都别想。”
莫厌冬就算再小,也是个少年体型,你摁住他的头,看了眼窗外高悬的圆月,掂量了一下还能睡多久:“男女有别,你要是想睡床——”
奚云骨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让他睡我那也行。”
你话音一停,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想不到奚云骨居然是这种人。
奚云骨紧接着道:“我去睡仓房。”
让奚云骨在仓房里打地铺听起来更加丧心病狂,毕竟莫厌冬归类为宠物,你也没有太想上演救赎向文学对他百依百顺……而且比起卖惨,莫厌冬看起来更擅长的反而是撒娇。
奚云骨撂下这句话,转头就往仓房走去,你急忙拽住她,她抬眉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你。
你若是说得太明显,莫厌冬听了又不开心,左右为难了半秒,你脱口而出:“要不你和我睡?”
奚云骨静了静:“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我。”
她原来也知道自己做过的事很讨嫌。可偏偏就是这点,她做这些奇怪的事时仿佛总有一套自洽的逻辑,不亲自下手只是推波助澜,给人找事还语焉不详……
这么想着你也觉得没必要关心她了,慢慢放开手:“那你——”
莫厌冬撞进你和奚云骨之间,狠狠瞪了奚云骨一眼。
而后他比划了一下上半身,又示意了一下下半身,充满期待地看着你,你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反倒是奚云骨从书桌上抽了张宣纸,让他有什么话写出来。
于是莫厌冬一字一顿写:
我、边、女。
奚云骨和你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会这歪歪扭扭的字迹,莫厌冬就抱着你的大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你,见你还是不开窍,他抓住了你的手直接贴上了他的胸前。
你如遭雷击,惨叫一声,挣脱它的束缚急退两步,奚云骨见状,幽幽道:“天魔雌雄不定,这很正常。”
莫厌冬指了指你的床铺,它双手合十贴在脸侧,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实在太可爱了……不对。
对他使用的人称都紧急发生了变化,你对于莫厌冬这种变男变女真奇妙的体质无语凝噎了一会,蹲下身子对它说:“问题不是这个……唉,算了,变这个字该这么写。”
你把它的错别字“边”圈出来,在旁边写了个“变”字,云出岫说它疑似半个文盲其实也没错,你和它懵懂的眼神对视着。莫厌冬身上的衣服还是从灵源峰找修士要的,大小并不合身,袖口挽了好几层,还是斜斜遮住半截手掌,它撑着桌沿要看你写了什么字,你只好把纸张递给它。
然后莫厌冬把那张纸认真地折好揣进了怀里。
莫厌冬的嗓子还没治好,你也不想为难文盲继续写字——毕竟极大可能根本看不懂,你问奚云骨:“它还能变回去吗?”
奚云骨说:“此事随它心意。”
你叹了口气道:“那明天去给它买裙子也不错。”
想来莫厌冬如果真的变成性别为女,其实也算是平衡了目前为止主角团的性别比例。你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这张漂亮的脸确实是做男做女都精彩,见你打量它,莫厌冬也完全没有不自在,反而张开双臂示意你再抱抱它。
它在和你睡一张床这件事上可谓使尽浑身解数,你半抱着它沉吟了片刻,还是觉得莫厌冬献殷勤的姿态太诡异,带着求助意味看了一眼奚云骨。
奚云骨点点头,回应了你的期待:“别闹了,她明早有课。”
这件事倒是不用提。
莫厌冬树袋熊一样攀在你身上,奚云骨瞥了一眼,你看见她指尖寒光一闪,心道不好,在她拔剑之前道:“都这么晚了,我们睡吧。”
你下意识把莫厌冬往怀中护了半圈,奚云骨悬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放下,莫厌冬则显然很受用你的维护,你分明看见它对奚云骨吐了吐舌头,等你再看过去,它又对你摆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可惜这杯绿茶对上的是个油盐不进的女人,奚云骨面无表情,扶着门框对你点了点头,道了声“晚安”,走出两步,又突然回首道:“你要留心它,它对你——”
奚云骨又摆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对她这一套已经见怪不怪,但每一次都会上钩:“它怎么了?别忘了,这可是你送给我的东西。”
要是是一个烫手山芋,那也该烫奚云骨的手才对,她怎么能当甩手掌柜呢。
奚云骨却转向了莫厌冬,她静静盯了它半晌,直到莫厌冬呲牙发出了不满的低吼,她才开口:“就算是收藏品,也该是活着的才有意思。”
莫厌冬和你都是一愣。
可奚云骨没再解释她丢下的这枚炸弹,而是头也不回离开了,门扇把她单薄的背影框成一张印象派画作,你把莫厌冬放到床边,起身去关窗。
奚云骨这句话没有主语,既能理解为对你说,又可以是对莫厌冬的警告,平心而论,虽然你没有将莫厌冬供上高台百依百顺,但也没有反人类到虐待孩童的地步,虽然莫厌冬究竟多少岁还有待商榷。
如果这句话是对莫厌冬说的,话语的含义则大有不同,虽然身为主角,就要有世界本该围着自己转的觉悟,但莫厌冬从出场开始便毫不掩饰它的好感,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合它心意的名字,未免也太过于草率。
如果并不是你选择了莫厌冬,而是它缠上了你呢?
你发愣的功夫,莫厌冬已经合衣躺到了床外侧的位置,示意你睡到里面,它拍拍枕头试图让其更加蓬松,而后两眼放光地看着你。
它的长发因为打理不及时,发尾已经纠纠缠缠乱了起来,你摸了摸它的头,从梳妆台上顺了把梳子过来。
莫厌冬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在这个世界观下,周围的人顺畅地接纳了他,仿佛你只是出门拐卖了一只流浪猫,而这只流浪猫略通人性。
梳齿流泻开墨泼般的长发,发尾偶有打结,你也不敢太用力,只得一下一下地耐心理顺。窗外月光清淡,穿过帘隙洒在它肩头,银白与墨色交错,仿佛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面。
莫厌冬姿态松弛,你每往下梳一寸,他就安静一分,眼睫轻颤,似乎随时会闭上眼睛打个盹。屋内静得出奇,只听见发丝在梳齿间滑落的轻响,还有窗棂被夜风轻轻摇动的簌簌声。
这只小猫最好不要有什么坏心思。
你把它的长发挽在手臂上,想要找根发带束起,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也没结果,索性拿了根剑穗的绳子帮他系住,期间你的手指多次擦过它的命脉,它脖子上致命的血痕,而莫厌冬只是慵懒地享受你的照顾,是一只乖巧懂事的布偶猫。
周越川身死,应观棋决裂,奚云骨袖手旁观,万重山也是疑云重重。你有时会突然怀疑身边所有人都有所图谋,角色因为欲望开始行动,行动的轨迹交织成网,笼住了身为主角的你。
床很宽敞,莫厌冬也没越界。待你躺下时它已经闭上了眼睛,你半梦半醒间想,莫厌冬的欲望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