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阴沉，林青辞从有些昏暗的内室走出来，那张脸在昏暗的竹帘后美得几乎带了点森寒的鬼气。
像是山间雾中走来的妖，但他眉眼是清艳的，那双金色的眼眸疏离冷淡，直直看过来的时候又带着点圣洁的神性。
乌黑的长发散着，如同华丽的绸缎一样垂落，有几缕散在那截清瘦苍白的脖颈上。
他穿着件素白的衣衫，外面披着件雾蓝的袍子，袍子有些大，像是一片落在他身上的云雾，衣摆堆砌垂在地上，随着他的走动散开，像是盛放的花。
宋祈星见过太多太多人，但没有一个能有这样的容貌气质。
林青辞忽略呆愣的宋祈星走到了窗边的榻上坐下，懒洋洋的靠着桌角，不过刚坐下没多久他就开始咳嗽起来。
他看上去身体很不好。
宋祈星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不过很快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蠢，以血肉救人，他的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林青辞咳得厉害，垂落在桌上的手都在抖，原本就色泽浅淡的唇此刻更是没了一丝血色。
楼宴之在他身旁坐下，揽着他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温和的灵力入体，林青辞慢慢平复下来。
楼宴之神色温柔专注，偶尔抽出眼神看一眼呆愣的宋祈星。
宋祈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冷意和警告。
宋祈星压下心中烦乱的思绪，在林青辞面前跪下，然后恭恭敬敬地把自己的来意说完。
林青辞垂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垂落在他面前，纤细的指尖划破，鲜血流出，一滴一滴落进白玉瓷瓶中。
收集完了血，楼宴之把瓷瓶给宋祈星，然后附耳和林青辞说了什么。
林青辞看上去更加苍白了，整个人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宋祈星看到楼宴之的手温和地扣住林青辞垂落的手，然后捉到手心护着。
林青辞靠在楼宴之怀里安静地睡了过去。
楼宴之这才看向宋祈星，指尖在林青辞眉心轻轻一点，林青辞就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去，楼宴之对宋祈星说：“回去吧。”
宋祈星收下那瓷瓶，然后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祈魂盏：“这是温养神魂的法器，若是不嫌弃还请楼道友代恩人收下。”
楼宴之闻言眉眼微动，然后手一拂把那祈魂盏收下了。
楼宴之抱起林青辞，宋祈星见状忽然想起来，楼宴之和林青辞原本是要结为道侣的。
他看着抱着林青辞走向内室的楼宴之，忽然问：“楼道友既然喜欢他，为何还容许他这般伤害自己？”
楼宴之只是淡淡地说：“那是他的决定。”
如果他阻止林青辞，林青辞只会更加痛苦。
宋祈星看着林青辞垂落的脚踝，林青辞太瘦了，像是一枝病白的芍药：“你不怕他会死吗？”
楼宴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不会。”
他的小辞不会死。
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他尊重小辞的一切选择，无论小辞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支持他，他都会帮他达成心愿。
他会一直在。
他们永远不分开。
宋祈星还想说什么，却忽而眼前一花，等到视线恢复清明之际，他已经站在了苍尧峰的山脚下。
他想起最后看到的那个画面，楼宴之抱着怀里的人，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他们像是两只交颈的鹤，亲密无间，仿佛什么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宋祈星攥紧了手里的瓷瓶，一时只觉心里百味杂陈，思绪烦乱。
宋祈星又去谢过公羊无双之后才下了山，他刚刚下山不久，就看到了一抹如雪的颜色。
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也许应该可能不是人。
那修士浑身雪白，白发白睫，一双重瞳也是雪一般的洁白剔透。
像是雪化成的精怪，但他气质邪佞，明明是那般无瑕的颜色，一张脸却艳丽如鬼魅，整个人都透着让人不安的血腥气。
重瞳少年的视线落在了宋祈星的身上。
宋祈星浑身汗毛倒竖，只觉得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直觉告诉他眼前人极度危险：“阁下是何人？有何贵干？”
“你身上有小辞哥哥的味道。”沈雾行歪了歪头，忽然咧嘴笑了：“你取了他的血肉。”
小辞哥哥？
宋祈星没有听说过林青辞有弟弟。
何况眼前这重瞳少年身上的血气浓的几乎如有实质，手上肯定沾染了无数鲜血，林青辞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眼前人为伍？
重瞳少年方才还笑盈盈的眼睛忽然就蔓延上了红色血丝，他神色狰狞起来，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哥哥居然为了你们这群蝼蚁伤害自己？！”
“我都舍不得吃掉哥哥，凭什么你们一个个却让他自愿放血割肉？”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虚空之中睁开了无数双重瞳。
宋祈星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甚至无法动弹。
重瞳少年朝他走来，狰狞如恶鬼的脸上忽然又换上了天真的笑意：“你身上染了哥哥的气息。”
“反正我舍不得吃掉哥哥，那……”
沈雾行咯咯咯的笑起来，那笑容甚至带着天真清澈的甜：“就先吃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