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过，撩起林青辞乌黑的发。
江弥已经昏迷，气息微弱。
林青辞安静地看着他，良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月光与星光落进他金色的眼眸，日月星辰都汇聚在他的眼睛里。
……
很痛。
像是骨头被人一寸寸地敲碎了，然后又挣扎着生长出来，紧接着从心口处向外蔓延开一股灼人心肺的热浪，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肝脾肺都被那热浪裹挟着反复煎熬。
紧接着，筋脉骨骼里那常年困扰人的疼痛和湿冷，仿佛都被这股热浪灼烧阵蒸发殆尽了。
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浴火重生。
江弥睁开眼睛，看到了林青辞。
天依旧是黑的，幽幽萤火在林青辞身旁汇聚成璀璨星河，他闭着眼睛盘腿坐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垂落，甚至落着几颗幽幽萤火，衬得他那张清艳苍白的脸不似凡间人。
似乎察觉到了江弥醒来，林青辞睁开眼朝他看过来，那双眼眸像是盛满了揉碎在江面的金色的粼粼波光。
江弥愣愣地看着他这个样子，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零碎的画面。
他好像见过的，见过这双金色的眼眸。
浑身轻松，像是被温和的阳光包裹着，自从根骨尽毁后，江弥从未有那么轻松过，他回过神来：“你……”
话还没说完，江弥忽然又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他的根骨重塑了，并且，他的修为居然恢复了！虽然只恢复到了元婴后期，但这在修真界已经是奇迹，这已经是他之前从未奢求过的奇迹。
江弥看着林青辞，好半天才愣愣地开口，嗓音沙哑：“……是你？”
“你昨天问我你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后来我想了想，发现我也找不到答案。”林青辞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但是师尊曾经和我说过，世间诸多事无法圆满，活着至少有希望去改变。”
“师叔，不要再用过去困住自己了。”
“你昨夜求死，我答应了你。”
林青辞朝他笑了，很温和的笑容：“既然这样，那么就当那个被心魔缠身的你已经死在了昨夜，往后就都是新生。”
他找不出江弥那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换作是他，他会怎么选？林青辞不知道。
世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江弥说起的那些过往，他光是听着都觉得难过。
他甚至都无法劝他选择活着，那既然这样，就闭上眼睛吧。
等到再醒来，就是新生。
楼宴之曾经和自己说过，自己是两仪魂兰，修真界万年难遇的神草，当时在无定域，楼宴之受了那么重的伤，只是咬了他一口都能立马爬起来一剑破开无定域的结界，那只是让人重塑根骨应该也不是问题。
他猜得确实没错。
江弥听了他的话，怔在那里很久，他看着林青辞，想像从前那样朝他笑，可嘴角刚扬起，眼泪就落了下来。
林青辞看着他这模样，继续说：“师叔昨天的那句话是错的，之前我就想说了，你不是废人，即使没有修为。”
没有人是废人。
“我记得，你酿酒很好喝。”林青辞说着，露出个不满的神情：“但是你之前太讨厌了，老是揪我的叶子，很疼的。”
所以他一直没有说。
但是昨天听了江弥的话后，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说出来，虽然那酒他怕醉，只是尝了一点点点点。
但是他知道那种感觉，那种自我厌弃的感觉很不好受。
江弥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很多年前那场大火烧成了灰烬，但如今，他看着林青辞那双眼睛，却忽然发现那灰烬深处尚有余温，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对不起。”
林青辞身边那些环着他的流萤散去，像是星河流散，林青辞没说话，唇角有血滑落，他脸色苍白，像是要随那些流萤散去。
“小辞！”江弥见状慌了，他抱住林青辞，目眦欲裂：“你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你……”
“你想什么呢？”林青辞见他一脸悲痛欲绝的模样，有些无奈：“我不是那种献祭自己的生命来成就他人的人。”
林青辞躺在他怀里，困倦地闭上眼睛：“你知道我是一棵草的，我只是用了自己的一小截叶片来帮你。”
林青辞睡过去之前还不忘记威胁：“你要帮我保守秘密，不能把我是一棵神草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我就让师尊宰了你。”
“我现在要休息一会儿。”林青辞变回了一株小草躺在江弥掌心，他卷起叶片蜷缩起来，睡过去之前还不忘警告：“不要扯我的叶子啊。”
江弥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甚至不敢移动，只是他的手在颤抖：“……好。”
他想起了林青辞方才的话。
过去的那些痛苦并没有过去，但往后都是新生。
一滴泪落下，眼看要砸到林青辞身上，却被江弥及时伸出手挡住了，江弥看着沉睡的林青辞。
林青辞细长的叶片蜷缩起来，有一片被扯断了一截，应该是因为疼所以没有卷起来，于是只能可怜兮兮地垂在他掌心。
江弥看着，低头看着那截叶片，眼里有泪，他动作虔诚，而后淡色的灵力温和地包裹住林青辞，缓解他的疼痛。
小辞，谢谢你，予我新生。
……
翌日。
林青辞在晨光下舒展叶片，醒了过来。
对于他这么快就醒来这件事，江弥表示很惊讶和很开心，林青辞伸出叶片挠了挠自己的叶片脑袋：“我昨天不是说要休息一会儿嘛。”
江弥：“……”
还真是一会儿啊。
林青辞窝在江弥肩膀上，看着远方太阳从青山后冒出，光芒万丈，他在阳光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江弥笑着轻轻点了下他的叶片：“早上好。”
林青辞好久没有变成草晒太阳了，现在被太阳一晒，舒服地冒泡：“嗯，早上好。”
江弥笑吟吟地看着站在自己肩膀上的他，说：“太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