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挑眉,问道:“哦?容儿有何事相求?”
安陵容眉眼间染上忧伤,先是说起了往事:“皇上也知道,臣妾在闺中时,不得父亲喜爱,总是拘束在屋子里做些刺绣这样的女工活计。”
皇帝沉吟道:“容儿受苦了。”
安比槐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京城,在皇帝派去宣旨的天使提醒下,他还算乖觉,只带着林母,萧姨娘和安沛然一个儿子上京。
皇帝赏赐了一座二进院给他们,院子里的仆妇也都是皇帝派去的人,林母的眼睛也遣太医去医治了。
安沛然进国子监读书已有些时日。
下面的人报上来,安比槐在外头时常自称是国丈,皇帝看在安陵容本事的份上忍了,又往家里带了几个侍妾回去享受,不是什么正经的,纳妾的流程也没走。
难道是林母陪产的时候和女儿告状了?瑞嫔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想让她父亲好过?
安陵容当然不会这样做,且不说林母进宫的时候只说一切都好,气色也红润,就算她真要报复父亲,也不会再皇帝跟前说。
这可是天下所有人的大爹。
她拿帕子沾了沾面颊,说道:“容儿早已经苦尽甘来,都是皇上的恩德。不过臣妾生在松阳县,长在松阳县,却少能见到外头的热闹,心中总有一份遗憾在。”
她又叹了一口气:“旁的弟弟妹妹都可以,只有臣妾绣工好,总是出不去。”
皇帝不解道:“朕亦感同身受,只是朕如何帮你呢?”
松阳县远在千里之外,不会是想出宫去民间玩耍一番吧,这可不行。
他还是很有耐心,对着臣子说起自家私事,他也是一样的态度,哪怕对着他抱怨什么自己生母是小妾,在家日子难过,自己作为儿子心痛什么的,皇帝也会好好安慰他。
不如说,他本就是个喜欢插手臣子家事的皇帝。
安陵容抬眼期待地看向皇帝,乞求道:“这鸟儿这么多,臣妾想让鹦鹉飞回松阳县看看。”
皇帝一愣,复述道:“回松阳,鹦鹉?”
安陵容站起身来,走近了些,说道:“臣妾的故乡是一个有许多庙会的地方,什么太保庙会,城隍庙会,古市庙会,城乡皆喜演戏。九月稻子丰收的时候,城里的各行各业会筹资请戏班演戏,要热闹半个月呢。臣妾想听鹦鹉学舌,也听一听乡音。”
苏培盛端了椅子来,放在皇上身边。
皇帝便拉着安陵容,让她坐下。
她见皇帝还在思索,但态度已经软和了下来,忙撒娇道:“其实、其实也不止是臣妾的私心,松阳县乡间秋收后也有演闹冬戏之俗,各户凑集戏金,年景不好的时候,唱上一场也就罢了,年景好的时候,有村子能演上七天七夜呢。”
皇帝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知道瑞嫔想说什么了。
果然,安陵容接着说道:“皇上难道就不想知道千里之外的地方年景如何吗?皇上,你就答应臣妾,腾出几只鹦鹉来满足臣妾的心愿吧。”
皇帝难掩激动,虽然这只是瑞嫔怀念故乡想出来说服自己的一点托词,但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君王高坐云端,稍不注意就会被下面的大臣遮掩耳目,粘杆处就是为此设立,不仅用来监察京城大员,地方上的官员也在他们监视的范围之内。
可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就会有被收买的可能,鸟雀能骗人吗?
不能。
而且它们身子小巧,还不容易被发现,就算看见了,只怕也不放在心上。
皇帝感慨道:“容儿,朕实不知怎么疼你才好!”
安陵容顿时便惊喜道:“皇上答应臣妾的请求了?”
皇帝应道:“这是自然,区区小事,都由得你去。不过,方才你说的视察各地年景一事也不必局限在松阳县一地,朕看,完全可以在全国推行开来。”
见皇上正色,安陵容也跟着严肃起来,她垂头思考片刻,才说道:“可是,臣妾到底在松阳县生活了十几年,才能照着细节推敲出松阳县丰收与否,别的地方也不会处处都有请戏班的风俗啊?”
皇帝沉思道:“自然不能照此判断,可人能带回来的消息,鸟儿却未必可以,容儿最懂鸟儿,都说术业有专攻,此事还需容儿多多费心才是。”
安陵容踱步许久,才说道:“要知道百姓们过得日子如何,鹦鹉学舌就不好用了,毕竟也不知道它学来的那个人家境如何。那就简单些,人的精神面貌是掩盖不了的,找些不同的人来,让鸟儿认了,回来指认是振奋的多,还是颓靡的多就行了。”
皇帝应道:“不错。”
安陵容又说:“既然如此,也不必鹦鹉了,到底数量少,覆盖不了全国的,又要认人,又要识数,不如便派神鸦去打探,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疑惑道:“神鸦虽然聪慧,但也不能知道千、万以上的数字吧?”
安陵容解释道:“不管具体数字,只看多与少,这个也可以提前训练,先让人找上千把来人,分成穿破衣烂衫,朴素衣物,锦衣华服的,让神鸦分辨多少,再慢慢扩展人数,最后再在京城做个示范,皇上手头肯定有准确的数,就可知道神鸦的判断是否准确了。”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盛赞道:“容儿实乃朕股肱之、爱妃。”
安陵容只当没听见皇帝的嘴瓢,目光从苏培盛身上滑过,一顿。
苏培盛多会看人脸色啊,眼见瑞嫔娘娘的视线要离开,身子好像也要转向殿门外,心头顿时警铃大作,略上前一步,垂头躬身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安陵容虚扶了他一把,说道:“不敢劳烦苏公公,本宫是想让小厦子负责找人的事儿,毕竟一事不烦二主嘛。”
苏培盛腰又低了三分,忙道:“岂敢说劳烦,奴才为主子办事是应该的。”
皇帝也说道:“此事便由苏培盛去办,小厦子还是不如他师父办事得力。”
因着要和瑞嫔联系,除了太监,也没有旁人能帮忙了。
安陵容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着苏培盛松口气的模样,这才满意笑了,仰头依赖似的说道:“臣妾都听皇上的,那就不用小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