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小道吐着尘土,并将盖在头上的烂袍子抖了抖,想使劲又不敢太大力。
他抬头看向笼里,几人黄黑相间,如同大蜜蜂,小道恨铁不成钢道:“让你们趴下趴下嘛,你看都被崩成啥样了?”
三只蜜蜂从那骇人一刻回过神来,几乎同时拥上去将依然挺立的裴墀围在中间。
周夜白轻声宽慰道:“结束了。”
徐斡上下左右细细查看:“没事吧,没事吧,啊,你感觉怎么样?”
水生不耐烦的一把拽开跟猎犬一样的徐斡:“小师叔,你怎么样?”
海棠闪着金中泛着微红的光芒绕着铁栏螺旋飞升,这陨铁发出刺耳的切割声,继而应声断裂在地。
裴墀眼中的血色褪去,她伸手拂了拂肩上的灰尘,踏出铁笼:“小道长,谢谢你了。”
断裂的平台扑簌簌的往下掉着砂石,几人赶紧进到山洞内。几条黑影在看到进来的他们后慌乱的遁逃,周夜白提剑追了上去。
几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不多时,周夜白再回来时,光洁的剑身上滑动着一串血珠:“他带了约有十几个人,除去刚刚和他一起殒命的,剩余的也清理干净了,今日之事不会有活口。”
裴墀点点头,又看着小道说:“谢谢你告诉我用赤琉金接住天雷再行引导,看来那三角眼说的都是真的,你我先人的确有渊源。”
小道有点难为情的干笑了一下,小小年纪透着一股老成:“这个渊源说来是我们小梅观的罪孽,我师祖为了光耀门派投效了济灵帝,帮他引雷刺激云门前辈以便召唤强大意灵,但频繁引动天雷会折损阳寿,后来云门前辈被折磨至疯癫,而他自己也油尽灯枯,最后落得要被灵帝一同灭口的下场。逃跑之前他帮云门先辈解脱了摧残,自己不久之后也死了。”
他一口气说完,好像已经憋了很久了。
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头道:“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师祖自知罪孽深重,从那以后就让小梅观隐遁山林,但留下话,如果有一日意灵重现,梅观需尽心竭力赎罪。”
“所以你是自愿被抓来的?”
他点点头:“这些人撒开网到处找小梅观,我这穷酸破烂道观能有什么事被人记得,想想也是因为这个。”他抓抓耳朵赧然道,“我也好奇现在的意灵承继人是什么样子,正好不用路费盘缠,就来了。”
徐斡严肃问道:“胖墩儿,你们那个什么小梅观里还有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啊,我是说能引动天雷的?”
“观里只有我一人,师父早死了,他就收了我一个徒弟。”他的破烂道袍似在证明着没说假话。
周夜白岔开话题说:“前尘往事和你无关,也不必小道长来赎罪,是那灵帝理应千刀万剐。我听你口音可是来自麟州?那可是不近。”
裴墀道:“我会差人送你回去的,”她顿了一下又说,“侯府愿意给小梅观奉些香火钱。”
小道喜形于色:“那敢情好,师父的遗愿就是重新修缮小梅观,只是我每日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这遗愿怕是还得几十年才能成全。”
细心地水生去烧了点水,每人暂且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天亮之后再下山。
小道咕噜咕噜灌下一碗水说道:“我叫付文正。”
“裴墀。”
“付主持有礼了。”徐斡拱手,像是略表刚刚质问他的歉意。
“好说好说。”胖墩儿全不介意,“对了,我有一事甚是不明,裴姑娘可否解答?”
裴墀看他一脸认真:“你但说无妨。”
“为何.....为何你体内的太古意灵不全?就好像这碗里的水不满一样,其余的呢?我从未听师父说这意灵还能分开承继。”
裴墀的眼神如同枯井落石,水波闪动,带着一丝压迫感她反问道:“你说什么,意灵不全?”
这是继前辈悲惨遭遇之后她听到另一个关于意灵闻所未闻的信息,她自小承袭这异能,十多年血脉与共,从不知道这力量居然是不完整的。
她之前从未对意灵有过探究和臆测,而这段时间一直有个若有若无的念头,此时悄悄蔓延出一丝芽根---是不是它在自己身上也发生过难以置信或者不可告人的事情?
付文正虽机灵但毕竟年幼,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上做出了判断,嘴接着就一秃噜:“你自己不知道这事儿?”
裴墀直直问道:“为什么会不完整?”
这他真的不知道,师父确实没说过,看着裴墀锐利的眼神,发现她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小道挠头。
周夜白突然接过话来:“小师叔,这件事情我听掌尊说过。”
那锐利的眼神陡然转向了他,周夜白神色自然道:“意灵乃天地玄气汇聚,无形无质却有灵性魂识,自行择主,威能莫测。之前的承继人都是有内力功底的成年人,但唯独小师叔却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孩童,至于它为什么会这样选择不得而知。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如此小的身体无法荷载这么强悍的神力,所以造成了小师叔幼时曾因此失智,后来意灵就自行分量,随着小师叔的年龄和功力的增长逐步进入体内。”
他娓娓道来,周正清隽的脸上带着令人信服的沉静。
“还有这等事?”小道惊诧。
不知为何,裴墀第一次有种直觉,这说辞彷佛是早就准备好的一般,似乎就是在等今天这个时刻。她突然觉得,就好像是有人在跟她捉迷藏不小心露出了一片衣角。
犹疑之际,周夜白浅笑着问她:“小师叔,难道你没觉得自己的意灵石逐年在成长吗?”
这句反问一下又把刚刚的迷烟统统扇了个干净,裴墀怔了一下,是啊,怪不得她觉得隔段时间意灵就会明显充沛,操控之力也会顺势增强,原来如此。
裴墀眼神松懈了一些,向付文正说道:“所以那剩余的部分可能还游离在天地间呢。”
小道对这个解释似乎也挑不出毛病,转而说道:“裴姑娘,这异能断绝一百多年少有人知,现在居然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不过这人似乎对你知道的也不多,但你还是要从此加倍小心。”
“嗯,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听师父说,当年跟他一起给灵帝效命的还有个门派叫血焰莲,为达官贵人驱使,专职替暗杀刺探,后来也惨遭围剿。我们都以为这门派早就灰飞烟灭了,现在看来倒是很有可能就是血焰莲,只有他们才会对百年前的事情这么熟悉。”
“达官贵人?”一直没有讲话的徐斡喃喃道,“难道这背后之人在永都?”
胖墩儿打了个哈欠,肚子响起一阵敲鼓般的催促声,夜幕轻散,晨曦初露,一丝阳光透进了这沉寂百年的阴森山洞。
熊熊火被掷向洞内各处,他们退到洞口,看着浓烟和烈火逐渐吞没了这令人厌恶的地方。
裴墀最后看了一眼纵横交错的滑轮轨道,对七情六欲没有太多感知的她第一次觉到喉咙有些酸涩,就像吃了一颗没有成熟的野果,舌尖刺苦。
那被像鬼怪一般囚禁的前辈,她人生最后的时光就被嵌牢在这滑轨上,每一次的滑索的绞动便是将她带离山洞去往战场,被帝王当成神兵利器。她又聋又瞎,被雷击被喂食被啃噬被抛弃,睥睨天下的鬼神之力也成了谋害她的根源。
她唤出海棠削了三根细枝,一朵火焰从大火中分离飞出,随着裴墀的手势,在每根细枝上略作栖息,火星灿灿,青烟袅袅,裴墀将其插在洞口的泥土上,率云门弟子向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前辈一拜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