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病危“的消息如同野火般传遍全城。医官们频繁进出王府,侍女们端着血水匆匆而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云珈蓝躺在内室的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她让惊蛰用特殊草药在眼下画出青影,又含了苍术让唇色发白。松散的发髻和汗湿的额发更添几分病容。
“公主,这样真的行吗?”谷雨不安地调整着床边的药炉,让苦涩的药香充满整个房间。
云珈蓝轻抚腹部:“赵无伤生性多疑,必须做得逼真。”她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王爷那边准备好了吗?”
惊蛰点头:“破虏将军传来暗号,北安军已埋伏在西山道。”
一阵胎动突然袭来,云珈蓝眉头微蹙。
“别怕。”她轻声安抚,不知是对孩子说还是对自己,“他会保护我们的。”
夜幕降临,王府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云珈蓝闭目养神,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
“来了。”她猛地睁开眼,“熄灯,只留床前这一盏。”
烛光暗下,房间顿时笼罩在昏黄的光晕中。云珈蓝将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藏在枕下,又检查了袖中的毒针。
第一声惨叫从院外传来时,谷雨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接着是兵器碰撞声、沉重的倒地声,越来越近。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手。”云珈蓝低声叮嘱,“赵无伤必须亲眼看到我奄奄一息的样子。”
房门被猛地踹开,赵无伤手持滴血的长剑大步踏入。他穿着轻便的藤甲,脸上涂着南疆战士特有的靛青纹饰,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精光。
“乌兰公主。”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久仰了。”
云珈蓝“虚弱“地撑起身子:“赵...将军...”
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赵无伤谨慎地靠近,剑尖挑开床幔。当他看清云珈蓝病容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来那些谣言确实刺激到你了。”
“你...想要什么...”云珈蓝气若游丝地问。
“你。”赵无伤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活的乌兰公主,可比死的值钱多了。”
他的手指粗糙冰冷,云珈蓝强忍厌恶没有躲闪。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北安军的反击开始了。
赵无伤脸色一变:“调虎离山?”
他猛地拽起云珈蓝,“走!”
云珈蓝顺势瘫软在他臂弯里,仿佛已无力反抗。赵无伤将她扛在肩上,冲出房门。院中火光冲天,他的亲兵正与突然出现的北安军厮杀。
“保护将军!”一名副将大喊,随即被暗处射来的箭矢贯穿咽喉。
赵无伤咒骂一声,扛着云珈蓝转向后院小径。。
“将军...”云珈蓝在他肩上“虚弱“地说,“放下我...你还能逃......”
“闭嘴!”赵无伤狠狠掐了她一把,“三殿下要活的,我就必须带活的回去!”
当他们冲出王府后门时,赵无伤的队伍已折损大半。西山道近在眼前,黑黢黢的山林如同张开的巨口。
突然,赵无伤停下脚步。他猛地将云珈蓝扔在地上,长剑抵住她的咽喉:“不对劲...太顺利了...”
云珈蓝心中一紧,但面上仍保持“病弱“:“什么意思?”
“裴嬴川怎么可能不留重兵保护你?”赵无伤眼中闪过凶光,“除非...这是个陷阱!”
他剑锋一转,竟是要当场斩杀云珈蓝!
千钧一发之际,云珈蓝袖中毒针激射而出!赵无伤侧身闪避,仍被划破脸颊。他怒吼一声举剑再刺,云珈蓝已翻身而起,从发髻中抽出一根银簪格挡。
“铛”的一声脆响,银簪竟挡住了精钢长剑!
“你...没病?”赵无伤瞪大眼睛。
云珈蓝冷笑:“现在知道已经晚了,赵将军。”
仿佛印证她的话,四周山林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玄甲铁骑如潮水般涌出,将赵无伤残部团团围住。为首之人银甲白马,正是裴嬴川。
“放下武器。”他声音冷如寒冰,“否则碎尸万段。”
赵无伤眼中闪过疯狂,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骨笛吹响。刺耳的笛声中,地面开始蠕动——无数毒蛇从草丛中钻出,扑向四周士兵!
“驭蛇术!”云珈蓝高喊,“大家闭气!”
她迅速从腰间香囊抓出一把粉末撒向空中。粉末遇风即燃,爆出一团青色火焰,空气中的蛇群顿时如遭雷击,纷纷坠落。
赵无伤见最后手段被破,转身欲逃。裴嬴川张弓搭箭,一箭射穿他小腿!
“留活口!”裴嬴川急忙喊道。
战斗很快结束。当赵无伤被五花大绑押到面前时,裴嬴川第一时间检查云珈蓝的情况:“伤到哪了?”
“没事。”云珈蓝安抚地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掌心全是冷汗,“计划很成功。”
裴嬴川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云珈蓝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知道这次是真的吓到他了。
“下次......”他在她耳边咬牙道,“没有下次了。”
云珈蓝轻笑。
当夜,北安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传遍全城。南境边军群龙无首,或降或逃。而王府内,经过医官诊治,云珈蓝的胎象终于稳定下来。
“只是受了惊吓。”老医官捋着胡须道,“王妃体质强健,服几剂安胎药就好。”
待众人退下,裴嬴川坐在床边,握着云珈蓝的手一言不发。
“生气了?”云珈蓝轻声问。
裴嬴川摇头:“后怕。”
他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赵无伤那一剑若再偏半分...”
“但没有。”云珈蓝撑起身子,“而且我们抓到了他,能问出裴云宣的全盘计划。”
正说着,破虏在门外禀报:“王爷,赵无伤招了,接下来他们要......”
“进来说。”裴嬴川沉声道。
破虏进门,脸色异常凝重:“他们要毒杀皇上,嫁祸给庆王。而裴云宣会以'清君侧'之名进京,趁机登基。”
云珈蓝与裴嬴川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燕京危矣。”
云珈蓝想起前世是裴云宣登基。如今他的老师在他们手上,是不是也意味着,可以与他谈判了。
于是,云珈蓝道:“嬴川,我有个主意。”
待她说完后,裴嬴川凝重了神色:“不可以!太冒险了!我不答应!”
云珈蓝用食指抵住他的唇:“裴云宣不会杀我,你信我。”
裴嬴川沉默了,眼底是满满的不舍。
云珈蓝却去意已决。
第二日。
黎明前的雾气笼罩着北安城外的荒野,云珈蓝一袭素衣,独自骑马来到两军阵前的空地。
她腰间只悬了一柄短剑,发间却簪着象征北安王妃身份的九凤金步摇。
“止步!”
一队黑甲骑兵从雾中冲出,将她团团围住。为首将领看清她的面容后,明显一怔:“乌兰公主?”
云珈蓝端坐马上,声音清冷:“带我去见永兴王殿下。”
那将领犹豫片刻,终究挥手示意士兵让开一条路:“殿下已恭候多时。”
穿过层层营帐,云珈蓝被带到一座黑色大帐前。帐外没有守卫,只有两盏惨白的灯笼在晨风中摇晃,映出帐帘上狰狞的蛇形纹饰。
云珈蓝心中了然,整了整衣襟,昂首入内。
帐内光线昏暗,焚着一种奇特的香料,气味甜腻得令人作呕。
裴云宣背对帐门而立,身着墨绿色长袍,坐在轮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印。
“弟妹好胆识。”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与裴嬴川三分相似的面容,“就不怕我拿你祭旗?”
云珈蓝径直走到案前坐下:“若要杀我,何必等我五月身孕才动手?”
裴云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有意思。那你说说,我为何要见你?”
“因为你知道嬴川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我涉险。”云珈蓝直视他的眼睛,“而你需要一个传话人,一个他绝对信任的人,来听你真正的条件。”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裴云宣突然拍手,两名侍女无声地奉上茶点。他亲手为云珈蓝斟了一杯茶:“尝尝这杯茶,能安胎。”
云珈蓝直接端起那杯茶饮尽。
裴云宣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不怕我毒杀你?”
“殿下若想,何须用下毒这种手段?直说吧。”云珈蓝将茶杯推开,“你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嬴川,而是燕京城里那位。你与庆王联手攻打北安,不过是想试探嬴川的实力。”
裴云宣眯起眼睛:“继续说。”
“你想要皇位,但清楚现在的兵力远远不够。”云珈蓝的手指在案上轻点,“你需要嬴川的北安军,需要他替你牵制禁军主力。所以......”
她突然倾身向前:“何不三家联手,共取燕京?”
裴云宣变了脸色,长袍带翻了茶盏:“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很清楚。”云珈蓝从容不迫,“嬴川对帝位毫无兴趣,他要的只是北境安宁。你助他平定北安,他助你攻入皇城。事成之后,你坐龙椅,他守边疆,各得其所。”
帐外传来号角声,天已破晓。一缕阳光透过帐顶的缝隙,恰好照在云珈蓝的金步摇上。
裴云宣盯着那光芒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弟妹真是个妙人,难怪裴嬴川视你如命。”
他俯身凑近,“可你凭什么替他做主?”
云珈蓝不躲不闪:“就凭我能让乌兰十万铁骑按兵不动,就凭......”
她轻抚腹部,“我肚子里流着裴氏血脉的未来北安王。”
裴云宣的表情终于变了。他后退两步,深深看了云珈蓝一眼:“若我同意结盟,裴嬴川真愿放弃称帝?”
“他若想称帝,就不会被逼成现在这样。”云珈蓝取出一个锦囊推过去,“这是他的印信和亲笔盟书。”
裴云宣检查过盟书,突然击掌三下。帐外立刻进来一名黑袍老者。两人用云珈蓝听不懂的方言低语片刻,老者阴冷地扫了她一眼,躬身退下。
“我的军师同意了。”裴云宣收起盟书,“三日后辰时,我军会撤围北安,与裴嬴川合兵一处,共讨燕京。”
云珈蓝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却听裴云宣又道:“不过,有个条件。”
“请讲。”
“你要留在我军中,直到攻入皇城。”裴云宣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作为...保险。”
云珈蓝早料到这一着,从容道:“可以。但我的两名侍女和医官必须随行,另外......”
她指向帐外,“我要那面庆王的旗号。”
“为何?”
“给嬴川的礼物。”云珈蓝微笑,“庆王临阵脱逃,投靠永兴王殿下,这个理由足够朝廷对他起杀心了,不是吗?”
裴云宣先是一愣,继而抚掌大笑:“妙!”
他亲自为云珈蓝掀开帐帘,“我现在明白,为何裴嬴川能百战百胜了。有妻如此,何愁大业不成?”
云珈蓝走出大帐,晨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远处,北安城的轮廓在朝阳中渐渐清晰。
她知道,此刻裴嬴川一定站在城楼上,等待她。
她一定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