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衡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玩味,“能在那等千钧一发之际,以如此刁钻的角度、如此惊人的速度射杀一条偷袭的毒蛇,若说是巧合……”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变得低沉而笃定:“姜小姐未免太过自谦,这份救命之恩,林衡铭记于心。”
他抬手,从腰间的暗袋中取出那支黝黑冰冷的弩箭头,修长的手指摩擦着那凹痕,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这支箭。”他将箭递到姜清宁面前,目光灼灼的锁着她,“物归原主,只是不知这剑头的刻痕,是何人所留?”
“如此奇异的标记,林某倒是……从未见过。”
姜清宁转过头,目光落在那支染过蛇血的箭头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抬眸迎上林衡的目光,那双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幽深、带着毫不掩饰探究欲的眼神。
“一个小标记而已,小公爷何必深究?”她声音平淡,欲伸手接过那支箭。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箭杆的瞬间,林衡的手却微微一收,并未让她拿走。
他的手指反而顺势向上,极其自然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拖住了姜清宁欲收回的手腕。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薄薄的茧,触碰到她手腕内侧微凉的肌肤时,那温度反差极其鲜明。
姜清宁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寒冷刺骨,她猛地抽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
然而林衡的反应同样快得惊人,他并未强留,在她抽手的刹那便已经松开,仿佛刚才那一触真的只是无心之举。
但他的目光却依旧牢牢锁着她,唇边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欣赏。
“姜小姐的箭……似乎比你的嘴……要诚实得多。”
林衡的声音在夜色中低低响起,目光掠过她迅速收回、引入袖中的手,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因愠怒而更显清亮的眼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姜清宁眼底寒光乍现,杀意如同冰锥般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非但没有退避,反而眼底深处略过一丝兴奋,果然这个女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林小公爷,请自重。”
“夜色已深,清宁告退。”
姜清宁的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淡青色的披风随着转身的动作在她的身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紫苏和姜清曦早已在回廊入口等候,见状立刻跟上姜清宁的背影,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木扶疏的阴影里。
林衡独自留在观景台上,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在回味方才那短暂的接触下,她肌肤微凉的细腻触感。
“自重?”他低声重复一遍,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近乎野性的弧度,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姜清宁,你越是如此,我越是想知道,你这层坚冰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西郊皇家猎苑的围猎很快结束,皇帝金口玉言的赞赏和那顶光华夺目的南海火珊瑚冠,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在京城勋贵圈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姜清宁这个名字从昔日安平伯府,那个近乎透明的和离妇人,一跃成为京城最炽手可热的话题。
茶楼酒肆、深宅后院、议论之声不绝耳语,惊叹于她神乎其技的箭术,猜测她深藏不露的缘由,更有人将目光投向了那几位与她关系匪浅的权贵子弟。
秦贵妃的召见,便在这暗流涌动中如期而至。
一辆悬挂着姜府标识的青色马车,在晨光熹微中驶过肃静的管道,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
车内,姜清宁闭目养神,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净的玉簪,那顶象征着荣耀的珊瑚冠并未戴出。
皇宫外。
姜清宁扶着紫苏的手走下马车,宫门巍峨,守卫森严,领头的嬷嬷递了贵妃的腰牌,又经过内侍的仔细查验,三人才得以进入皇宫的大门。
朱墙金瓦,飞檐斗拱,在晨光中闪耀着庄重而冰冷的光芒,引路的内侍低眉顺眼,脚步无声,将她引向秦贵妃所居的昭华宫。
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过长长的回廊,最终姜清宁踏入昭华宫花木繁盛的后苑。
映入眼帘的水榭临湖而建,三面环水,垂柳依依,秦贵妃并未端坐在主位,而是姿态闲适地倚在临水的美人榻上,一身家常的鹅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少了几分正式场合的威仪,多了几分慵懒的柔美。
“臣女姜清宁,参加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姜清宁行至水榭中央,姿态恭谨地敛衽行礼,声音清越。
“快起来,不必多礼。”秦贵妃含笑抬手,声音温和动听,带着天然的亲和力,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低眉垂首的女子。
“赐座,看茶。”秦贵妃吩咐道。
宫女立刻搬来绣墩,奉上茶水点心。
“臣女多谢贵妃娘娘。”姜清宁恭谨地落座。
“那日在猎场高台上,远观只觉得你冷静自持,此刻近看……姜小姐果真风采不凡。”
姜清宁手指微微紧缩:“娘娘……谬赞。”
秦贵妃端起自己面前的青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语气温和,如同闲话家常,“今日近看呀,更是觉得钟灵毓秀,难怪……”
“本宫没有说假话,方才是逗你的。”秦贵妃含笑,望着眼前的女子。
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髻简单,通身上下无多余饰物,唯有一支青玉簪斜插鬓间,愈发衬得她眉目如画,肌肤细腻如瓷。
她话锋微妙地一顿,眼波流转,笑意更深:“难怪母亲入宫时,对本宫提起你时,言语间满是赞叹,母亲的性子,可是极少如此夸人的。”
“承元也是,可是从未对过旁的女子如此上心。”
姜清宁闻言眼帘微垂,遮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她听得出秦贵妃话中的试探和撮合之意。
“国公夫人与世子谬赞,臣女愧不敢当。”姜清宁声音平静,“猎场之事不过是机缘巧合,得皇上与贵妃娘娘垂青,实乃清宁之幸。”
秦贵妃见她应对得体,言行间不卑不亢,心中又添了几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