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的血，流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峡谷底部那殷红的冰河，才勉强凝固。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尸体腐败的酸臭，形成了一股几乎能让人窒息的瘴气，盘踞在峡谷上空，久久不散。
周平站在峡谷的入口，看着眼前这片修罗场，即便是他这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将，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数万名北境士兵，正沉默地执行着他们王爷那道冰冷到极致的命令。
他们面无表情地，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寻找着那些属于匈奴人的头颅。
手起，刀落。
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砍下，然后像扔石头一样，被扔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巨大的尸堆里。
起初，一些新兵还会呕吐，还会手抖。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动作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机械。
他们的眼神，也变得和他们王爷一样，空洞，而又冰冷。
李琼没有参与这场血腥的收割。
他独自一人，骑着马，登上了黑风峡一侧的悬崖之巅。
他俯瞰着下方那如同蝼蚁般忙碌的士兵，俯瞰着那座正在以惊人速度堆积起来的，由五万颗头颅组成的山丘。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波动。
仿佛他不是在筑一座京观。
而是在欣赏一幅，由他亲手绘制的，壮丽的山水画。
李显扬无声地来到他的身后，递上了一个水囊。
“我王，已经清点完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嘶哑与疲惫。
“呼延屠以下，匈奴左贤王所部五万零三百一十二人，尽数斩杀，无一逃脱。”
“缴获战马五万余匹，兵器甲胄无数。”
“我军，阵亡一千二百余人，伤三千。”
李琼没有接水囊，也没有回头。
“伤亡，还是太大了。”
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李显扬心中一凛。
以一万之众，全歼五万精锐，己方伤亡不足十分之一。
这等辉煌到足以震古烁今的战绩，在王爷的口中，竟然只是伤亡太大？
他这才猛然惊觉，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所追求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战损比。
他要的，是零伤亡的，碾压式的，绝对的胜利。
“将所有阵亡将士的尸骨，好生收敛。”
李琼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人间的温度。
“每一个，都要刻上名字，记录籍贯。”
“待京观筑成，将他们，安葬在京观的对面。”
“让他们亲眼看着，那些曾经的仇人，是如何永世跪伏在他们脚下，忏悔罪孽。”
“他们的抚恤，按最高规格，再翻三倍。”
李琼转过头，目光落在李显扬的脸上。
“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是这个新王朝的英雄。”
“本王，以及这个天下，会永远记住他们。”
李显扬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重重地，单膝跪地。
“末将，替所有死去的弟兄，谢我王天恩！”
李琼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座已经初具雏形的，巨大的京观。
“传令下去。”
“京观筑成之后，全军在此，休整三日。”
“三日之后，大军后撤五十里，返回雁门关。”
李显yng闻言一惊。
“我王，我们不乘胜追击吗？此刻匈奴主力大营必然军心动荡，正是我们一举击溃他们的最好时机啊！”
在他看来，以黑风峡之大胜，携雷霆之威，直扑狼居胥山，并非没有可能。
“追击？”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为什么要追？”
“本王这座京观，就是写给冒顿的，最直接的战书。”
“他若是个男人，是个还想保住自己单于之位的草原雄主，他就会自己，带着他那三十万大军，主动来雁门关下，找本王决一死战。”
李琼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算计的，幽冷的光。
“本王不喜欢在草原上，跟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
“本王喜欢，在自己选定的战场上，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堂堂正正地，将他们，全部碾碎。”
“我们回去，等着他来。”
李琼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绝对自信。
李显扬心神剧震。
他终于明白了。
黑风峡的屠杀，只是前菜。
这座血腥的京观，才是真正的，宣战的号角。
王爷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他要用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来彻底解决掉，这个困扰了中原数百年的心腹大患！
……
七日后。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血色战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了京城。
当那份由李显扬亲笔书写，详细描述了黑风峡之战全过程的战报，被送到临时中枢，呈现在张居正等一众留守大臣的面前时。
整个议事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看神话故事般的眼神，看着那份战报。
以一万为饵，诱敌深入。
黑风峡设伏，全歼匈奴左贤王呼延屠所部五万精锐。
无一生还。
然后，用五万颗头颅，在雁门关前，筑起了一座，高达十丈的京观！
“疯了，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一名老臣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精神冲击，嘴唇哆嗦着，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五万颗人头啊，那可是五万颗活生生的人头啊！”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此举，与禽兽何异？与魔鬼何异？”
恐慌与战栗，在这些文官的心中，疯狂蔓延。
他们见过杀人，见过战争。
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如此残暴，如此不留余地的，种族灭绝式的屠杀！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全部理解。
张居正手握着那份战报，那张苍老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兴奋！
他仿佛看到了一头沉睡了数百年的东方巨龙，在这一刻，被那个年轻的新王，彻底唤醒。
它睁开了它那双冰冷的，充满杀戮欲望的眼睛。
它不再满足于被动地守护。
它要主动出击，要用最锋t锐的爪牙，去撕碎所有胆敢挑衅它的敌人！
“魔鬼？”
张居正缓缓地，抬起头，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惊人。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所有面带恐惧的同僚。
“你们错了。”
他的声音，嘶哑，却又充满了力量。
“对于那些妄图踏碎我们家园，奴役我们子民的豺狼而言。”
“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仁慈的君主。”
“我们需要的，正是一个，比他们更凶狠，更残暴的魔鬼！”
张居正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战报，高高举起。
“传我命令！”
“将此大捷，昭告天下！”
“将我王筑京观以慑北蛮的无上神威，刻印成册，传遍每一个州，每一个郡，每一个县！”
“本辅要让这天下的所有百姓，都知道！”
“他们有了一个，什么样的王！”
“本辅也要让那些，依旧心怀故国，蠢蠢欲动的旧臣余孽，都好好地看一看！”
“这就是与我王为敌的，唯一的下场！”
“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居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这一生，最响亮，也最心悦诚服的，一声山呼。
这一刻，他彻底抛弃了过去的一切。
他将自己的全部忠诚，都献给了那个，远在北境的，年轻的魔神。
因为他知道。
只有这个魔神，才能带领这个伤痕累累的国度，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铁与血的，辉煌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