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弥合太虚裂隙是真,但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的曲折和考量。单纯就是话本《春风桃花》女主怨魂强大,大闹离恨天,要警幻让位子给她坐几天。
宝玉去好说歹说,赔了不知多少小心,连对宝玉放心了几百年的绛珠仙子都拈了酸,才哄得那纪绿沉暂时安分。
这几天是纪绿沉的凡间生辰,因她极强,警幻才想到还没回来的迎春个性最弱。
两相调和,才能一起送走。这才用茉莉花把迎春召唤到青埂峰,让宝玉把她诓骗下界。
警幻拿绛珠仙子威胁,要宝玉咬紧牙齿,不许提前漏风声给迎春。
他们担心迎春害怕九公主人生路艰难不情愿,打草惊蛇,让借此机会要送走的纪绿沉反了,那太虚幻境这片收容女儿家的净土就顷刻崩塌不复存在。
“好,错了就错了吧……”迎春淡淡道,明白过来先前喊纪弘那声“二哥哥”竟歪打正着。难为她惴惴不安,胡思乱想半晌。
这思虑过度的毛病得改!
她回想话本中九公主相关情节,奈何小说原文极短,且小说里众所周知的九公主是纪绿沉,关于“她”统共只提了一句——天子与绿沉年貌相当的幼女亡故,以绿沉替之,安在宠妃名下嫁接成帝女。
这……
所以?
迎春好半天脑筋转过弯儿,咂摸出把原身之死的一点阴谋味儿。
她被病死被掐死是要给小说女主纪绿沉腾位置?
这该如何是好?迎春脑子一团乱麻,登时没了主意。
而宝玉早就没了影儿。
脑海金字闪耀:何必生事,遇事不决,且随他去!
第二次出现这种状况了。
据宝玉的说辞,眉心痣是意外所致,可称无形的“故纸堆”,储存古往今来所有成文典籍,她可以随意查阅取用,薛、林之才在她而今信手拈来。
同时,原身容貌受眉心痣影响在恰当时刻会发生变化,等同于换了张脸,利弊见仁见智。
“也……算是给二姐姐的补偿。”
十二字确实是迎春惯来的处事原则,她便不再多想。
“殿下……”白露把床帐挂在帘钩上,轻轻唤迎春醒来,心鼓直擂。
她怕九公主的起床气,跳起来揪着就是一顿打。
“几时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迎春被白露搀扶着坐起来,拥着细麻薄被,她颇不习惯一个小女孩这样面面俱到的照料,扶着额头,迷迷糊糊。
“申正了,殿下才不过睡了一个半时辰,思棋姐姐药还没熬好呢!”
白露小心翼翼,她和谷雨都八九岁,干不了烦难的活计,就是贵妃给爱女的玩物。没等到想象中的毒打,白露也奇怪九公主怎么不自称“本宫”了,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教她好不自在。
觑着床上精致娃娃的脸色,见迎春没有发怒的迹象,白露方磕磕绊绊把院外最新情况讲出来。
“殿下,不好了……姜大人又来了,带了三百绣衣卫把咱们院子团团围住了……”
迎春心一跳,下意识问:“二哥哥怎么说?”
“太子殿下进宫去了。”
迎春攥了攥被子,这一段情节包括紧抓着她不放的姜齐,两个版本的《春风桃花》都没有。
甚至于太子纪弘,在话本里就是个早逝用以创造皇子王孙争权上位的背景板,比她这个真九公主的描写字数还少。
好消息,穿书了!
坏消息,她是话本一笔带过的路人……
穿了个寂寞。
“先等等吧。”
迎春慌得要命,面上不露分毫。
原身五岁,她前世活了十七岁,怎么说她也是个成人灵魂,比不过太子纪弘稳重,八九岁的小丫头面前还是能装一装。
“瞧给你吓得!”迎春伸指去抹小丫头眉心的细汗。
白露忙向后一缩,意识到举动不妥,她慌忙就跪到了脚踏上,宛如惊弓之鸟,语带哭腔,砰砰不住磕头请罪。
“殿下饶婢子这一次,婢子不是有意要躲的……”
迎春愣住,小丫头的求饶她分外熟悉。在孙家,对着孙绍祖她就是这么苦苦哀求,低到尘埃里,仍然免不了一顿毒打。
她不由眼睛里有些酸。
“起来,快起来!”迎春柔声道,“我不怪你……”
“你害怕我,一定是我不好。”
从丫头们的交谈和惧怕,迎春猜测原身年纪小小被娇惯得不像话,性情不是个好相与的。
性情不好相处,也有不好相处的好处,譬如原主身份高贵,生母又是贵妃,除了她穿来开局就很奇怪的杀身之祸,怕是无人能欺负得了这嚣张跋扈的小公主。
但目前的情形还是令她感怀良多。
自古以来的大家族,尤其天家,越是高贵的门第,待下人应该越是慈悲宽仁。
这点她是有经验的。
不自觉地,她遭受伤害与欺凌后,奢求的安慰与想听到的话,推己及人就说给了这小丫头。
可惜这一句换位思考的话,永远不会有人说给她。
“快起来擦把脸,我的药该好了,看我头发乱不乱?拿衣裳来我换……”
迎春心里也紧张,一叠声吩咐,把白露先支开。
女主纪绿沉团团充满了她的脑子,既然姜齐赶着杀自己,那纪绿沉铁定快进京了。
那么……下嫁淄青的安靖长公主,纪绿沉的母亲……鹧鸪屏惨案已然发生了。
目前且不论原书女主纪绿沉是否对自己存在敌意赶尽杀绝。
但她和她,终究来迟了。
安靖长公主嫁去割据的淄青镇,类似于和亲塞外的性质。
和亲。
“故纸堆”飞快检索有用信息,大脑里充斥着金光闪烁的文字……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谁陈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儿为国羞!”
迎春跟着念了几句关于和亲公主的诗,这于眼前危局而言,不能说没有帮助,只能说毫不相干。
“公主!快别咕哝那些有的没的,姜大人和护卫起冲突要打进来了……”
白露出去一趟率先奔进内室,思棋捧着的药碗在禅房门口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