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董，不好了！出事了！”
她把平板递到江澄面前。
屏幕上，正是女娲娱乐的那份公告，和黄启人那张，略显憨厚的脸。
江澄的目光，落在了那首歌名上。
《活着》。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缩成了针尖。
这首歌。
他认得。
或者说，这首歌，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是他穿越之前，在他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一首同样被视为经典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歌曲。
那个女人。
她不仅知道自己的来历。
她甚至，拥有和自己一样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宝库。
没有再和自己玩那些玄奥的哲学游戏。
她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来和自己，打一场，最直接的商业战争。
要用一个真正的，来自地球的灵魂，去对决一个，被他创造出来的虚假的神。
战争升级了。
江澄的指尖，在平板上那张黄启人的照片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他没有愤怒。
也没有惊讶。
仿似一个棋手，看到对手走出了一步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棋。
“江董。”杨咪的声音都在抖，“黄启人他，他背叛了我们。”
“他没有背叛。”江澄放下了平板，语调平静得可怕，“他只是，找到了一个，更懂他的老板。”
他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因为他的存在而疯狂运转的城市。
“她终于不装了。”
“她不想再跟我玩那些猜谜一样的游戏了。”
“她要跟我，拼刺刀了。”
杨咪听不懂。
她只看到，一夜之间，整个舆论的风向，彻底变了。
黄启人的《活着》，好比一把粗糙的，沾着泥土的铁锹，狠狠地，刨开了这个被“神明”和“艺术”包裹得光鲜亮丽的世界。
没有华丽的编曲，没有神圣的吟唱。
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和一个中年男人，用他那并不完美的，甚至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唱着最普通的人，最卑微的挣扎。
“我那可怜的吉普车，很久没爬过山也没过河。”
“它在这个城市里，过的很压抑。”
歌词简单得好比白开水，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每一个在都市里为了生活而奔波的，疲惫的灵魂里。
亚当的歌，是让人仰望的。
听众在他面前，会因为自己的渺小而自惭形秽，然后献上自己的膝盖和钱包，去朝拜那份不属于人间的美。
黄启人的歌，是让人拥抱的。
听众在他歌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的狼狈，然后流着眼泪，从那份真实得近乎残酷的共鸣里，找到一点继续活下去的，温暖的力量。
全球的音乐榜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奇观。
第一名，《世上只有妈妈好》，亚当。下载量，一骑绝尘。评论区里，是无数关于哲学，艺术，神性的，高端的，看不懂的解读。
第二名，《活着》，黄启人。下载量，紧追不舍。评论区里，只有一个字，刷了上亿遍。
“我”。
两个极端，两座高峰。
一个代表出世，一个代表入世。
一个贩卖神性，一个贩卖人性。
江澄，和那个神秘的女人，用两首歌，将整个世界，清晰地，割裂成了两个阵营。
“立刻联系黄启人。”江澄转过身，下达了指令，“我要跟他通话。”
“江董，他现在是竞争对手，他不会……”
“他会的。”江澄打断了杨咪，“告诉他，我想跟他聊聊，他那辆很久没爬过山的吉普车。”
五分钟后，视频通话接通。
屏幕那头，是黄启人那张熟悉的，此刻却写满了局促和愧疚的脸。
他瘦了，也憔悴了，但他的眼睛里，却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亮光。“江董。”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歌，我听了。”江澄没有问他为什么背叛，也没有提任何关于女娲娱乐的事情。
“很好听。”
黄启人愣住了，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解释和道歉，却被江澄这句没头没脑的夸奖，给堵了回去。
“你以前，也想做这样的音乐，对吗？”江澄问。
黄启人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让你演喜剧，让你当综艺咖，让你去讨好观众。因为那样来钱快。”江澄的语调很平淡，却像一把刀子，剖开了自己过去的商业逻辑，“我把你，变成了一个很成功，很赚钱的商品。但我忘了，你首先，是个人。”
“江澄。”视频那头，一个慵懒的，带着一丝笑意的女声，毫无征兆地，插了进来。
黄启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江澄的瞳孔，在那一刻，缩紧了。
是她。
那个女人，终于，第一次，主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尽管，只是声音。
“自我介绍一下。”那个女声继续说道，“女娲娱乐，创始人。你可以叫我，夏娃。”
“我的东西，用的还习惯吗？”江澄靠在椅背上，嘴角重新勾起了一丝嘲弄的弧度。
他说的，是黄启人。
“还不错。”夏娃轻笑了一声，“就是被你过度开发了，有点肾虚。不过没关系，我这里，有的是六味地黄丸。”
她说的，是那首《活着》。
两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用这个世界的人听不懂的黑话，进行着第一次，赤裸裸的交锋。
“你把他还给我。”江澄说得理所当然，“你用我的歌，可以。但用我的人，不行。”
“你的歌？”夏娃的笑意更浓了，“江澄，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叫什么名字？”
“在华夏，用一首叫《活着》的歌，还需要跟你打招呼吗？”
“还是说，你已经把那个叫余华的老先生，也注册成了你的独家商标？”
江澄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那个女人，在用一种他无法反驳的方式，提醒他一个事实。
他们共享一个，庞大的，取之不尽的，版权模糊的宝库。
在这个宝库面前，他们之前玩的那些商业手段，资本游戏，都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看来，我们有的聊了。”江澄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夏娃干脆地拒绝了。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从今天起，我们只做一件事。”
“打擂台。”
“你出一部电影，我就出一部电影。你办一台晚会，我就办一台晚会。”
“你捧你的神，我捧我的人。”
“我们不玩阴谋，不玩诡计。就把两个世界的文娱产品，原封不动地，摆到这个世界的观众面前。”
“让他们选。”
“看看他们，最终选择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还是跪在泥土里的，凡人。”
视频，被单方面地，挂断了。
主控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杨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她终于听懂了。
那不是商业竞争。
那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文明代理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