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马蹄声撞碎了五更天的雾，陆九渊攥着腰间飞刀的指节泛白。
松鹤楼跑堂的尖叫还在耳边嗡嗡作响——\"白愁飞反了！\"这五个字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后颈发疼。
他想起去年在扬州听书，书里说苏梦枕与白愁飞初遇时，一个咳血仍举刀斩敌，一个冒雨送药熬了三天三夜。
那时台下有人拍案：\"这才是江湖兄弟！\"如今那兄弟情义，怕要碎在金风细雨楼的青砖上了。
\"系统，查金楼位置。\"陆九渊扯了扯被雾水浸透的衣襟，喉结滚动，\"最近的路。\"
\"朱雀街东首，距此三里。\"机械音刚落，他已跃上屋檐，青瓦在脚下碎成星子。
风卷着血腥气撞进鼻腔时，他正蹲在金楼飞檐上，往下望去——
正厅里烛火摇晃，苏梦枕倚着朱漆廊柱，玄色大氅浸透血，左胸插着半柄断剑。
他对面站着白愁飞，银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珠，手中青釭剑直指苏梦枕咽喉。
\"苏楼主，\"白愁飞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你说要带金楼兄弟喝最烈的酒，可这京城的酒，早被六分半堂的糖衣泡软了。\"他靴尖碾过地上半块金牌，那是金楼三等执事的腰牌，\"昨夜你在江南养伤时，有三十七人来投我。\"
苏梦枕突然笑了，咳出的血沫溅在白愁飞银甲上：\"阿愁，你小时候偷喝我藏的竹叶青，醉得抱着门槛喊'哥哥我错了'。\"他伸手想去碰白愁飞的脸，却被青釭剑挑开，\"那时你说，要和我做一辈子兄弟。\"
白愁飞瞳孔骤缩，剑尖微颤。
廊下突然传来环佩轻响，雷纯扶着门框走进来，月白裙裾扫过满地断刀。
她指尖绕着一缕墨发，眼尾红痣像滴化不开的血：\"白公子，六分半堂的聘书还在我袖里呢。\"
这句话像根针，扎破了白愁飞眼底最后一丝动摇。
他手腕一翻，青釭剑抵住苏梦枕喉结：\"动手。\"
廊下刀光乍起，三十余把钢刀同时出鞘。
苏梦枕望着那些曾替他挡过刺客的面孔，有个年轻小子刀在发抖——那是他从街边救回的小叫花子，去年中秋还给他送过桂花糕。
\"退下。\"苏梦枕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震得所有人手腕发麻。
他扯断胸前银链，坠子\"当\"地落在白愁飞脚边，是半块虎符，\"这是金楼总舵的钥匙。
阿愁，你要这天下第一楼，拿去吧。\"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雕花窗上，窗纸\"哗啦\"裂开道缝。
月光漏进来，照见雷纯袖中滑落的半支金步摇——和白愁飞腰间那支，正好拼成并蒂莲。
白愁飞盯着脚边的虎符，喉结动了动。
雷纯已摸出袖中短刃，指尖在刃上轻轻一按，血珠渗出来：\"白公子，你杀他时溅的血，可别弄脏了银甲。\"
苏梦枕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金丝绣纹。
他望着白愁飞身后的鎏金匾额\"金风细雨楼\"，想起当年和父亲一起挂匾时，父亲说：\"这楼要立百年，靠的不是刀，是人心。\"
人心？
他望着廊下颤抖的刀刃，望着白愁飞握紧剑柄的手，突然笑了。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那是三年前为救白愁飞，替他挡的那一剑。
\"阿愁，\"他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若有来生...别再信什么兄弟。\"
话音未落，青釭剑已刺穿他右肩。
白愁飞瞳孔映着苏梦枕惨白的脸，突然觉得那把剑像烧红的铁，烫得他握不住。
雷纯的短刃却已刺来，目标不是苏梦枕，而是白愁飞后心。
\"小心！\"苏梦枕猛扑过去，断剑在他后背犁开道血槽。
雷纯的刃尖擦着白愁飞脖颈划过，割下一缕银甲，也割破了他耳后薄皮。
白愁飞反手抓住雷纯手腕，力气大得指节发白：\"你耍我？\"
\"白公子当真以为，六分半堂会让外人掌实权？\"雷纯甩了甩被攥红的手腕，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吴大供奉说了，等你和苏梦枕两败俱伤——\"
\"住口！\"白愁飞突然呕出一口黑血，踉跄着扶住廊柱。
苏梦枕这才看见他银甲下渗出的黑血，顺着靴底在青砖上洇成狰狞的花。
\"七日醉。\"苏梦枕突然明白过来，\"我在江南喝的酒里有七日醉，原来...是你让人送来的。\"他望着雷纯，\"你早算准了他会毒发？\"
雷纯没答话，转身往门外走。
白愁飞想追，却栽倒在地，青釭剑\"当啷\"落在苏梦枕脚边。
苏梦枕弯腰拾起剑，剑尖抵着地面支撑身体，血顺着剑刃滴进砖缝。
\"陆九渊？\"屋顶突然传来轻唤。
陆九渊一怔，低头看见白展堂从后巷摸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你怎么在这儿？\"
\"听了信儿来看看。\"陆九渊翻身跃下，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金楼门口的灯笼摇晃，\"里面情况不对。\"
白展堂往正厅望了一眼，脸色骤变：\"苏楼主受伤了！
快走，神侯府的人要来了！\"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诸葛正我穿着月白锦袍走进来，身后跟着冷血、追命、铁手、无情。
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苏梦枕身上：\"苏楼主，神侯府接报说金楼有人行刺，可需要协助？\"
苏梦枕刚要说话，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诸葛正我靴面上。
冷血已拔剑出鞘，剑尖指着雷纯：\"这位姑娘，跟我们回神侯府配合调查。\"
\"慢着。\"雷纯退到门边，指尖绞着裙角，\"我知道苏楼主藏了样东西，在司马温公旧宅的密室里。\"她扫了眼白愁飞，\"事关...关七。\"
诸葛正我瞳孔微缩。
陆九渊虽没听过\"关七\"，却从他紧绷的下颌线看出这名字分量不轻。
白展堂凑过来低声：\"关七是二十年前的大魔头，被做成药人封在密室里，你当六分半堂养那么多大夫是为了治病？\"
诸葛正我挥了挥手，冷血立刻掠出院子。
陆九渊刚要跟，白展堂扯住他衣袖：\"别掺和，那密室里的东西...连四大名捕都头疼。\"
司马温公旧宅的荒草没过脚踝时，冷血已追到后园。
吴其荣守在青石门旁，手里攥着半块青铜虎符，额头全是冷汗。
他看见冷血，立刻将虎符拍在石门上，门内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站住！\"冷血的剑已抵住吴其荣后心，\"神侯府办案，你敢——\"
石门\"轰\"地裂开条缝，一股腐臭的风卷出来。
冷血屏住呼吸望进去，只见石床上躺着个白发男人，浑身插满银针，胸口却还在起伏。
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眼白，全是浑浊的灰。
\"关七？\"冷血喃喃道。
吴其荣突然转身，手中多了把淬毒的短刃。
冷血挥剑格挡，却觉腕间一麻——那短刃竟裹着磁铁，吸住了他的剑。
\"走！\"吴其荣吼了一嗓子，石床上的人突然睁眼。
他扯断身上所有银针，像只夜枭般扑过来，指甲在冷血肩甲上划出火星。
冷血连退三步，后背撞在院墙上。
吴其荣趁机拽住关七手腕，往巷口狂奔。
关七的笑声像破锣，震得青瓦簌簌往下掉：\"好久...没见血了...\"
陆九渊赶到时，只看见两条黑影消失在巷尾。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半根银针，针尾刻着六分半堂的莲花纹。
白展堂从后面追上来，喘得直扶腰：\"我就说别跟——那是药人，杀不死的！\"
\"药人？\"陆九渊捏着银针，想起系统说的\"义念具象化\"。
他望着巷口浓重的雾，突然笑了，\"正好，我这把刀...还没试过杀怪物。\"
雾越来越浓，像要把整座京城吞进去。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惊飞了屋檐下的寒鸦。
吴其荣拽着关七在巷子里狂奔，关七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腕，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盯着前面的雾，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血...血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