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再次无声滑入夜色,引擎的低鸣微不可闻。紫卿月坐在舒适的皮质座椅上,身体被顶级羊皮包裹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灯火在她脸上投下流转的光影。她悄悄觑了眼前排副驾的背影,顾衍靠在椅背里,侧脸线条在幽暗中显得冷硬而莫测。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细软地打破车内的安静。似乎不是回她那破旧筒子楼的方向。
顾衍微微偏了下头,目光在后视镜里与她对视了一瞬。那眼神沉静如渊,没有立刻回答。
下一秒。
他极其随意地伸手探入身旁放着的风衣口袋。
没有言语。
一个深红色的、表面光滑、透着某种庄重与不可置疑份量的……小本子,被他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反手递向后方。
动作自然得像递一张名片。
紫卿月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抹红色吸引。
借着车窗掠过的一片明亮的路灯光晕,她清晰地看到了封面上那几个烫金的宋体大字——
中华人民共和国
不动产权证书
大脑“嗡”地一声!
像是被无形巨锤狠狠击中!比那五十万转账带来的冲击更加猛烈!更加彻底!更加……具有毁灭性的现实冲击力!
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在身体里凝固!她的指尖冰凉,僵在座位上无法动弹,甚至忘了去接!
“拿着。”顾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
一股无形的压力驱使着她伸出手。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本子光滑的封面。
像触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她猛地一缩!指尖灼烫!
但顾衍的手已经收回,那本深红色的房产证,最终像一片无法挣脱的沉船锚,落在了她微颤的手心里。沉甸甸的质感如同凝聚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她甚至没有勇气立刻翻开。
只是僵硬地、缓慢地低下头,视线落在手中的红本上。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封面。
然后,终于……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颤抖,缓缓掀开了扉页。
权利人: 紫卿月
三个熟悉的字,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嵌在不动产单元号、坐落位置、用途面积等一系列冰冷的专业信息顶端。
她的名字。
她的……房子?
目光呆滞地往下。
坐落位置:[云端公寓1号楼1801室] ——一个她只在高端广告牌和网络八卦贴里隐约听过的名字,坐落在与城中村隔江相望、汇聚着城市新贵的核心繁华地带。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规划平面图、权利登记信息……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烙铁,清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
一套位于云端公寓、价值很可能等同于天文的房产。
产权,归属“紫卿月”。
空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紫卿月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完全停滞!
震惊如同宇宙初生的风暴在她脑内炸开!将所有的思绪、情绪、逻辑,统统绞碎成混沌的粉尘!
五十万的沉重感瞬间在这本深红色的证书面前渺小如尘埃!那是沉重的债务。而这……是什么?一个扎根在云端、无法撼动的“家”?一份足以压垮她未来半生的、无声的巨大所有权转让?
巨大的错愕、无法理解的恐慌、被彻底砸晕的茫然、以及一股席卷一切的、几乎要将她灵魂撕扯成两半的恐惧感……如同粘稠冰冷的岩浆将她彻底吞噬!
“我……” 一个单音节字,破碎地从她唇齿间挤出,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助。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是因为屈辱,而是因为一种……铺天盖地的、名为“巨大恩情”的压力带来的灭顶窒息!
就在这时。
前排一直沉默的顾衍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透过椅背传来,如同投入无边死海深渊里的一块黑色磐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和穿透力:
“紫卿月。”
他清晰地念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音都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感。
“我在追求你。” 这句话再次出现,如同一个永恒的主题旋律,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重复奏响。他的语调没有丝毫疑问或征询,只有冰冷的确认感。
“追求意味着,”他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的精准度,“我能给予你优于现状的……物质基础,让你不必再为生存空间费神。”
他的解释冷酷而现实。
随即,他话锋一转,似乎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后方那骤然凝固到令人发指的情绪风暴:
“我知道你会觉得无法承受。” 他直接点破,没有丝毫委婉,“这很正常。但……”
尾音沉了沉,透出一种奇异安抚性质的力量:
“这只是一栋栖身的建筑。一个不用在下雨天担心漏水、一个安保严密无需你额外警惕的空间。仅此而已。”
他的描述简单到了极点,将云端公寓那奢华光鲜的外壳剥去,只剩下最基础朴素的功用——一个安全、干燥的“窝”。像给一个习惯了洞穴的野兔换一个坚固的木箱。
紫卿月握着那本沉甸甸的证书,听着他精准无比、如同手术刀般切开核心的话语。那将奢华不动产解释成“干燥木箱”的冰冷比喻,莫名地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那份几乎将她压垮的重量感,似乎真的被他以这种方式卸掉了几分之一。
顾衍似乎并不在意她此刻是否消化,或者需要她立刻表达感激涕零。他继续布置后续,指令清晰连贯:
“钥匙在你手上那个小盒里。”他指的是在店里装项链的丝绒方盒(她一直攥在另一只手里)。“地址云端公寓1号楼1801。录入的是你的指纹和虹膜。”
“明早十点。”他报出时间节点。
“会有人去你原来的住处,”他甚至清楚地说出了那个地址,“接你的东西过来。”语气稀松平常得像在安排一场游戏里角色的装备运输。
他停顿了最后一下。
车厢彻底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车辆行驶的微震和窗外模糊的城市低鸣。
他微微侧头,目光在后视镜里,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双在灯光映照下、盈满巨大茫然、震惊、还带着水光的灰瞳。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浓烈的、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恐慌红晕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种惊涛骇浪之后的巨大空洞感和尚未平息的震颤。
顾衍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他独特的、冰冷深处透出的、近乎命令式的温和:
“今晚睡个好觉。”
“其他的,”他收回视线,再次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流动的夜色,姿态恢复冷硬,“以后再说。”
车子无声地驶入一片灯火璀璨的高端住宅区入口。纯白石材堆砌的宏伟门廊,穿着制服、身姿挺拔的安保人员无声敬礼。黑金色的“云端公寓”Logo在入口水景上方熠熠生辉。
保安亭的电脑屏幕上显然早已录入这辆车的资料。电动大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车辆平稳地驶入一片如同城市绿洲般的景观园区,沿途是精心修剪的园林、喷泉雕塑、以及高耸入云、全玻璃幕墙反射着璀璨灯光的摩天楼群。
紫卿月呆呆地抱着那个装着房产证、钥匙和项链的小方盒,目光茫然地掠过窗外那些价值千万级的豪华景象。那些属于另一个阶层的奢华符号在她眼中模糊晃动,失去了具体意义。
1号楼。
地下车库门禁无声开启。
专属电梯平稳上升,数字飞快跳到18层。
“叮——”
电梯门无声滑开。
一道宽阔的、覆盖着深灰色高级羊毛地毯的走廊出现在面前。环境灯带散发出柔和而不刺眼的光线。走廊尽头只有两扇大门。
1801。
顾衍走上前,甚至不用钥匙,只是将手掌贴上冰冷的金属门禁面板。
“滴”的一声轻响。
厚重的双开铜门中央,一道细微的蓝光在他手掌贴合的边缘扫描而过,电子锁发出清脆的解扣声。
他轻轻一推。
门无声地向内开启。
灯光感应系统瞬间启动。柔和而温暖的光线如同月光般从顶部倾泻而下,照亮门内玄关的空间。
光线并不刺眼,但足够清晰地展现出这个“干燥木箱”的轮廓——
眼前的空间开阔而通透,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如同无边画布,此刻静静倒映着窗外辽阔江景与对岸的繁华灯光海洋。极简的现代风格设计,线条干净利落,以温暖的米白色、柔和的燕麦色和沉稳的橡木色为主基调。深灰色的顶级皮质沙发线条流畅舒适,地毯触感蓬松柔软。一张宽阔的原木长餐桌后是半开放的西厨空间,精致得如同杂志样板间。空气中没有新居的刺鼻气味,只有一种如同雪山松针般的、极其清冽而昂贵的香氛系统运转时散发的淡薄气息。
没有多余的装饰。
只有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精准、舒适、高级和一种……被精心打理过的、近乎无菌般的洁净感。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优越生存空间。
紫卿月站在玄关暖黄的光晕里,如同被骤然抛入另一个维度的微尘。手上那沉甸甸的房产证触感冰冷。怀里的丝绒小方盒变得温热。她的视线茫然地扫过这完全超越她想象极限的空间,最终落回门口那个男人的身上。
顾衍只是侧身让开门口。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背对着室内那片被精心梳理过的暖光,面部笼罩在门外走廊相对昏暗的光影里,使得侧脸的线条如同刀刻般清晰而略带冷硬。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玄关灯光的映照下,如同两口幽邃的寒潭,静静地望着她。
“进去。”他的声音在安静到极致的玄关空间里响起,低沉平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却又奇异地并不显得粗暴。
“密码锁初次进入的默认pIN是[你的生日]。”他用简洁的数字代替了可能会有的温情提示(比如“记住你生日日期就能开”),精准点明。
他站在那里,既没有如同主人般邀请,也没有催促。只是给了她一个入口,一句指令,一个确认。
像一个引路人,在深渊边缘点亮了一盏仅供照亮的灯。
指明道路。
但前路如何适应,如何面对,如何在那“干燥木箱”里安放她那颗被巨大馈赠击得震荡不安、甚至遍布裂痕的心灵……
那是即将到来的、只属于她自己的“以后再说”。
夜色深沉。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江城璀璨如繁星坠落的灯火海洋。
室内一片寂静。
紫卿月终于鼓起微弱的勇气,抬起脚,向前迈出了一小步。柔软的羊毛地毯瞬间吞噬了她旧帆布鞋踩踏的轻微声响。
踏入了那片,名为“归栖”,亦或名为“深海庇护所”的——全新月光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