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这日,忘忧居的晨雾还未散尽,店门便被\"砰\"地踹开。
六名金吾卫鱼贯而入,铁甲碰撞声惊得阿沅打翻了醋坛。为首的将领摘下凤翅盔,露出张被晒得黝黑的脸:\"奉圣人口谕,宣'臭香粉'入宫觐见!\"
柜台后,正在磨辣椒的苏晚手一抖,石杵\"咣当\"砸在碾槽里。
\"什么粉?\"
\"就是西市传得邪乎的那个......\"将领的喉结滚动了下,声音突然压低,\"听说闻着像泔水,吃着赛龙肝?\"
后厨门帘猛地掀起,崔衍拎着汤勺冲出来:\"谁要带走苏晚?\"
\"是带走粉!\"将领吓得赶紧后退两步,\"圣人在骊山行宫尝了岭南进贡的荔枝,突然想起西市有个'闻着臭吃着香'的......\"
御膳房的白玉灶台光可鉴人,映出苏晚沾着辣椒末的脸。十几个身着绛紫官服的御厨围成半圆,如临大敌地盯着苏晚。
最前头站着个腰围差不多有水桶粗的胖御厨,银制调羹在他指间转得令人眼花。
\"就这?\"
胖御厨用银筷尖挑起一根酸笋,金鱼般的眼睛眯成缝。酸笋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散发出浓郁的发酵气息。旁边一个小太监没忍住,\"呕\"地干呕出声。
\"也配污了圣人的金口?\"胖御厨手腕一抖,酸笋\"啪\"地落进鎏金唾壶,\"岭南进贡的荔枝还在冰鉴里镇着,圣上怎会吃这等...\"他瞥见苏晚腰间的菜刀,临时改口,\"...市井浊物。\"
苏晚不急不恼,从竹篮里取出个粗陶罐。开封时\"啵\"的轻响让御厨们集体后退半步——罐里腌着螺蛳的酱汁正咕嘟冒泡,泛着诡异的墨绿色。
\"郑御厨见过终南山的雪水煮茶,\"她舀起一勺螺蛳汤,\"可尝过终南山的活泉养出的螺蛳?\"
小泥炉上的铁锅突然窜起半尺高的火焰。
苏晚将山奈、八角扔进热油的刹那,整个御膳房炸开了锅。胖御厨的银筷\"当啷\"落地,两个小太监吓得撞翻了盛燕窝的玉盏。
\"妖女!你要烧了御膳房吗?!\"
\"这才叫炒料。\"苏晚手腕翻飞,锅铲在火光中划出金线。当干辣椒下锅时,赤红的烟雾腾空而起,御厨们咳嗽着四散奔逃。有个白胡子老御医被熏得老泪纵横,还强撑着喊:\"快...快记下这配方!能治鼻塞!\"
胖御厨刚摸到门框,突然僵住——烟雾中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腰间玉带上的金剪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肃宗皇帝不知已在帘外站了多久。
明黄常服的下摆沾着几点红油,想来是方才试菜时溅上的。
银针试过三遍,太监总管仍不放心:\"陛下,此物气味诡谲......\"
\"朕当年在马嵬驿,连树皮都啃过。\"皇帝竟亲自接过瓷碗,先嗅了嗅,眉头微蹙,又小心嗦了口粉。
只见皇帝陛下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竟不顾形象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红油沾在他修剪整齐的胡须上,显得格外滑稽。
\"怪哉!\"他拍案惊叹,\"初闻似腐,入口却鲜辣酣畅,竟让人欲罢不能!\"
\"郑德全。\"皇帝的声音很轻,\"朕记得你祖籍桂林?\"
胖御厨扑通跪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汗水从他肥厚的后颈流下,在砖面晕出深色痕迹。
\"这酸笋的腌法...\"皇帝用筷子尖挑起一根金黄的笋丝,\"是你家乡的味道吧?\"
苏晚看见胖御厨的肩膀开始发抖。
\"微臣...微臣...\"
\"你怕什么?\"皇帝突然嗦了一大口粉,被辣得倒抽凉气还不忘调侃,\"怕朕吃出你当年进贡的'桂林腐乳',其实是从西市胡商手里买的?\"
满室死寂中,苏晚听见阿沅在后头憋笑憋出猪叫。
胖御厨突然重重磕头:\"陛下明鉴!那腐乳确实是...但这次真的...\"
\"这次你拦着不让朕尝鲜,\"皇帝把空碗递给太监总管,\"是怕这丫头抢了你御膳房总管的差事?\"
一滴汗从胖御厨鼻尖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