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侃完钟万仇之后,张坤就两步返转回屋子中间。
屋子正中间,不知是谁用大小不一的石头垒了个简易床铺,坚石上还铺了些棉布绸缎。大理镇南王段正淳躺于其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眼闭着,胸膛微弱起伏、衣襟沾满血污、胸腹都被医师包扎起来,看上去虚弱至极。
刀白凤就伏在段正淳身边,面色冷淡,手中动作却不慢,不停用软帕轻轻擦拭着丈夫额头的冷汗。
而围拢着的另外一些人,包括秦红棉、段誉甚至还有高升泰、巴天石等在内,人人皆是眼睛红肿,这时都默默让开一些空隙,好让张坤能去到王爷近前。
刚才木婉清几句话,已经将眼前的情形讲明白了——
当晚张坤三人离开镇南王府后,保定帝辗转踱步,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带人前来万劫谷看看。行动之前,保定帝忽感不安,就与高升泰商议,调动了一些兵马侍卫随行。保定帝等人进入谷内,巴天石、朱丹臣等人就带着军士,在谷外各处要道把守接应。
木婉清和钟灵一出万劫谷就被挡获,而钟万仇与甘宝宝、秦红棉三人想要仗着熟悉道路、绕行出谷,最终却也没躲过去。好在巴司空等都认得木、钟两位姑娘,一听是“恶贯满盈”放火烧了钟家万劫谷,对几人也都没为难,只是不许他们离开。
于是木婉清等就只能在旁边,看着军士侍卫们一边想办法进谷救援,一边调动更多人马试图灭火。
结果谷内烟气有毒,越靠近谷内毒性越深,任你武功多么高深的护卫,一旦深入进去就浑身乏力、无法运功,免不了要被烧死熏死,一时间折损了不少人。这期间大理兵马守在各处要道,捉拿杀死了不少未能及时撤退的黑衣人,但进谷救援一事迟迟未能有进展。
直到大火烧到另一边,烟气也渐渐消散,护卫们才成功入谷。而作为万劫谷的主人,钟万仇等人也自然被他们裹挟着一同入谷带路。他们很快来到了空地石屋,合力推开了堵门的巨石,进了屋子以后才知道镇南王爷在打斗中受了内伤,又吸入了过多烟气,竟而昏迷不醒。
这本来倒也没什么,大理朝廷既然派出兵马,自然也有随军医师。医师用上随身的应急药品又敷又灌,段正淳也就悠悠醒转了。可是,坏就坏在护卫们让钟万仇几人带路也就罢了,还让他们进到了石屋子里面来。
其实是秦红棉最先冲进石屋里的。她听闻老情人伤得颇重,刀也不修罗了、心也不妒忌了,趴在段正淳跟前泪眼婆娑,对着刀白凤都说不起狠话。甘宝宝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她心里何尝不是担心记挂着段正淳呢?
总之,原本打生打死、嫉恨滔天的三个人,看到段正淳那虚弱样子,一时间都是真情流露。
而这可是段正淳做梦都想要的场面,看着围在他身边的正妻和旧情人,他精神一振、坐起身来,中央空调暖风全开,忍不住也是情话绵绵……然后就被钟万仇砍了两刀。
钟万仇本来就性子暴躁,看到段正淳被三花拱卫,看到自家妻子也对其嘘寒问暖,心中的嫉妒和怨恨自然就如火山一样爆发。而他的功夫本来也不弱,就算对上云中鹤、岳老三这等恶人尚有一战之力,这一下子突然出手,屋里谁又能反应得过来?
钟万仇很快被高升泰和其他闻讯冲进来的侍卫们制服,但刚刚坐起半个身子的镇南王爷,又只能鲜血横流地躺下了。
侍卫们本来准备乱刀捅死钟万仇,被反应过来的钟夫人挡了几下,又被段正淳喝止。于是高升泰亲自把甘宝宝和钟灵母女也捆缚手脚,更把钟万仇绑成个粽子样的丢在旁边……他是堂堂高侯爷,说捆就捆,哪怕段正淳求情也可以不顾的。
就连秦红棉都险些儿被一起绑去扔在角落了,只有木婉清……毕竟是镇南王的亲生女儿,高升泰没难为她。
总之,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总之,于是,现在张坤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这王爷,真不愧是个天生情种:儿子被人掳跑,你搁旁边不管先去谈情说爱也就算了,大不了练小号吧……现在你丫自个儿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唱爱的罗曼蒂呢?
他上前两步,看着段正淳憔悴的模样,一声叹息:“王爷,我可不会医术哦。”
段正淳苦笑着摇摇头,艰难出声道:“皇兄他……”
“陛下已经驾崩,在外边呢……”张坤又一声叹息,“他和段延庆斗得凶险,竟然比拼内力,最后双双毙命。”
段正淳愕然,两行清泪不自觉地从眼角边流下来。刀白凤、高升泰等刚才都听到屋外侍卫恸哭,这时默不作声,但脸上也无不戚戚然。
只有木婉清一头雾水,不好询问旁人,却拉着钟灵问:“驾崩是什么意思?段延庆是谁?”钟灵瞪着眼说不出所以然来。
而环顾一周,张坤心下已经明了。毕竟段延庆之前曾经独闯皇宫,保定帝认出他以后,应该对镇南王和鄯阐侯有所交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那天下第一大恶人,就是当年失踪的延庆皇太子。
石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段正淳忽然挣扎着,在刀白凤的搀扶当中坐起来,坐稳后先是两声自嘲的轻笑:“国师先生,我听誉儿说你能掐会算,不知可算到段某今日有此一劫?”
“嗨,天下事那么多,纷纷扰扰的,哪能都算得清楚?”张坤摇摇头,看了看段正淳浓眉大眼、正派倜傥的模样,感觉还是得安慰他两句,于是又说——
“不过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王爷风流潇洒,自然也就容易栽在这风流债上面,哪怕今天没栽在钟谷主这儿,来日也可能栽在李某某、康某某、阮某某身上……王爷您心里要想开些。”
他每说一个某某出来,段正淳的脸色就更黑一层,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一阵剧烈咳嗽。刀白凤赶紧在他背心拍打,秦红棉也含着泪在他身上又捏又揉,高升泰皱眉大喊:“快再传医师来!”
张坤也吓了一跳,握住段正淳的手尝试输送内力给他续命,却发现这镇南王爷体内经脉已成一团乱麻、阻滞不通,刚刚输进去的真气,转不多时就又消弭。
唉,其他小说里百试百灵的传功吊命,咋到这儿就一概不管用了呢?
“不必了。”毕竟有了一些真气滋润,段正淳脸色稍稍好转,挣脱开来,虚弱地摆摆手,“我这个伤自己知道,药石难医……你们别费劲了,放了钟谷主和钟夫人吧,主因在于毒烟,并不全怪他。”
众人默然,段正淳又郑重地盯着张坤说:“国师先生,段某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答允。”
张坤心头咯噔一跳,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在屋中众人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回答:“这个……请讲吧,你先讲讲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