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刚把最后一道热气腾腾的菜摆上桌,就急匆匆地解下围裙:\"你们慢慢吃,碗筷放水池里就行,我明早来收拾。\"她朝我们笑了笑,拎着包快步离开了,门锁\"咔嗒\"的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赵明远走到酒柜前,修长的手指在一排酒瓶间流连,最后取出一瓶深红色的葡萄酒。玻璃瓶身在暖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转头问我:\"要不要来一杯?\"
我从未喝过红酒,可此刻看着他挽起袖口露出的手腕线条,还有他眼中温柔的笑意,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嘴角微微上扬,熟练地开瓶,木塞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红酒倒入高脚杯时泛起细密的泡沫,像极了此刻我胸腔里雀跃的心情。他递给我的时候,指尖不经意相触,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我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摇晃酒杯,深红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透明的泪痕。
\"cheers.\"他的杯子轻轻碰了碰我的,发出清脆的声响。第一口酒液滑入喉咙时,我忍不住皱起眉头——意料之外的涩,却又在回味中泛起丝丝甘甜,就像...就像此刻暧昧不清的氛围。
他忽然伸手,拇指擦去我唇边并不存在的酒渍。这个借口般的触碰让我的耳尖发烫,连忙低头去夹菜掩饰。清蒸鱼的鲜香,排骨汤的醇厚,此刻都敌不过唇齿间残留的那抹酒香。灯光下,他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连平日里凌厉的眉眼都温柔了几分。
酒杯再次相碰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能品出黑樱桃的果香。而他眼中荡漾的笑意,比任何美酒都更让人沉醉。
酒精在血液里缓慢流淌,像融化的蜜糖般渗透进每一寸感官。最初只是客厅水晶灯下偶尔碰杯的清脆声响,后来不知怎么变成了厨房里共饮同一杯酒时交缠的呼吸。他把我抱上大理石台面时,打翻的半杯红酒在白色衬衫上洇开一片暧昧的印记。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他含着酒渡过来的唇齿间带着黑加仑的酸涩。卧室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都成了模糊的光斑,如同沉入海底时仰望的粼粼波光。书房里那杯被遗忘在《拜伦诗集》旁的红酒,在台灯照耀下像一颗凝固的鸽血宝石。
我们或许真的醉了——醉在酒杯碰撞时他眼底摇曳的碎光里,醉在他用沾着酒液的指尖在我锁骨画圈时的战栗中,醉在每次呼吸都交织着酒精与檀香的气息里。但更多时候,我们清醒地沉溺在这种微醺的状态中,任由理智随着一瓶见底的红酒慢慢蒸发。
当晨曦透过纱帘洒进来时,散落各处的酒杯像是一夜狂欢的证物。他睡着的侧脸枕着我的长发,而我的指尖还停留在他胸口未干的酒渍上。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让我们酩酊大醉的从来不是酒精,而是彼此眼中那个比酒更醉人的倒影。
宿醉的钝痛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太阳穴上来回拉扯。我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走进解剖实验室,扑面而来的福尔马林气味让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惨白的灯光下,不锈钢解剖台泛着冰冷的光泽,台上覆盖的白布轮廓让我喉头发紧。
\"颜嫣,你的手套。\"同桌递来的橡胶手套带着刺鼻的滑石粉味。我道谢时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惹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张望。教授掀开白布的瞬间,我死死咬住口腔内壁——此刻任何细微的血腥味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解剖刀划开组织的黏腻声响在耳膜上震动,我机械地跟着指令翻找肌肉神经,手下的触感却不断幻化成昨夜打翻在赵明远胸口的红酒。当教授要求我们观察脑动脉环时,我盯着那些分支血管突然走神——它们多像酒瓶里最后挂杯的红酒轨迹。
课间躲进洗手间干呕时,手机震动弹出他的消息:【让司机送醒酒汤到校门口】。我望着镜子里惨白的脸苦笑,他倒是神清气爽得仿佛昨夜喝的是矿泉水。第二节课辨认内脏器官时,同桌突然小声问:\"你身上怎么有酒香?\"我手一抖,解剖剪差点掉进胸腔。
午休铃声响起时,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校门口的轿车。保温杯里的葛根汤还冒着热气,司机默默升起隔板。当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时,手机又亮起来:【下次只准在卧室喝酒】。我呛得满脸通红,突然觉得这场宿醉,或许永远都醒不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