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省洛阳市,老城区。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城市在惯常的喧嚣中苏醒。然而,在“洛阳古都遗址博物馆”尚未对公众开放的后勤通道口,气氛却异常凝重。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低调地停靠在侧,沈舟集团的安保人员穿着便装,看似随意地散在周围,锐利的目光却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寻常博物馆截然不同的、近乎考古现场般的紧张感。
“沈总,林先生,苏博士,这边请。”博物馆馆长,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学者,亲自引路,脸上带着混杂着激动与不安的神情。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表情严肃的资深研究员。“下面…就是唐代洛阳府衙和刑部大牢的核心遗址区,前些年基建时发现,一直处于保护性封闭状态,尚未对外展出。”
沉重的合金密封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铺设着防滑金属格栅的阶梯。一股混合着尘土、湿冷岩石和陈年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通道两侧的墙壁嵌着冷白色的LEd灯带,光线勉强照亮下方幽深的空间。
“嚯,这地方…够阴森的。”陈浩跟在林默身后,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小声嘀咕,“感觉比黑石岭矿坑还瘆得慌,总觉着后背凉飕飕的。”他手里拎着一个特制的金属手提箱,里面装着高灵敏度能量探测器和样本采集工具。
苏晚晴没说话,只是默默开启了手腕上的便携式环境监测仪。屏幕上各项基础读数稳定,但代表“精神场遗留波动”的曲线却在进入通道后开始缓慢爬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压抑感。
“馆长,麻烦您带我们直接去‘明镜高悬’区域。”林默的声音平静,但眼神锐利如鹰。他手中紧握着那块取自泰山矿脉、刻有“酆都北阴”残字和半枚帝印的九幽石碎片(经过特殊处理,缩小便于携带)。碎片入手冰凉,此刻却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仿佛沉睡的野兽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好,好,这边走。”馆长连忙引路,声音在空旷的地下通道里带着回音。
下行约五十米,穿过几道同样厚重的防护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被精心加固过的地下空间。巨大的钢架支撑着穹顶,柔和的射灯照亮了坑洼不平的地面和残存的、巨大的青石地基。一些石柱的底座、断裂的条石散落各处,无声诉说着千年前的森严气象。
空间的尽头,一面相对保存完好的巨大石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石壁高约五米,宽逾十米,由整块巨大的青石雕琢而成。虽然历经沧桑,表面布满风化和水渍的痕迹,但石壁中央,四个遒劲有力、深刻入石的巨大古篆字依旧清晰可见——
明镜高悬!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即使跨越时空,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凛然正气与无上威严!石壁下方,还残留着半截断裂的石案基座,想来应是当年主审官的位置。
“就是这里了。”馆长指着石壁,语气带着敬畏,“根据史料和出土碑文推测,这里就是唐代洛阳府衙核心的公堂所在。‘明镜高悬’,正是清官廉吏审案断狱、昭示公正的象征!”
“明镜高悬…”沈舟低声重复,目光扫过这空旷肃杀的地下遗址,又看向林默手中那块散发着幽蓝光泽的九幽石碎片,“酆都大帝的烙印指向这里…莫非,这石壁,便是那‘法度威严’的载体?”
“试试就知道了。”林默深吸一口气,走到石壁前约三米处站定。他将那块刻有帝印的九幽石碎片缓缓举起,置于胸前,识海中伏羲天机术的符文缓缓亮起,一缕精纯的意念携带着酆都烙印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面沉寂千年的“明镜高悬”石壁。
苏晚晴立刻示意陈浩:“浩子,架设全息记录仪!能量探测器最大功率!沈总,馆长,请退后一些!”
仪器嗡鸣声响起,数道无形的扫描光束笼罩了石壁和林默。沈舟和馆长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
起初,石壁毫无反应,只有历史的尘埃在灯光下静静漂浮。
林默并不气馁,将灵觉与酆都烙印的气息结合得更加紧密,如同叩响一扇沉重的大门。
“稽核功过…秉笔直书…法度森严…”林默在心中默念着酆都烙印传递的核心意念。
嗡…!
就在林默的意念与石壁深处某种沉睡的“频率”达到微妙共振的刹那!
那面巨大的“明镜高悬”石壁,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物理的光,而是一种由内而外透出的、朦胧而庄严的能量辉光!整个地下空间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牢牢吸住!
光芒如水波般在石壁表面荡漾,紧接着,一幕模糊、扭曲、如同褪色胶片般的动态虚影在石壁前方投射出来!
虚影中:
场景似乎是某个古意盎然的森严大堂,布局与眼前遗址依稀相似,但更加完整、肃杀。
大堂上方,高悬的“明镜”二字清晰可见,镜面仿佛在流动。
大堂中央,一个身着古代官袍、面容模糊不清的虚影正襟危坐于案后,其身形虽虚,却透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官袍虚影的侧前方,悬浮着一杆长约尺许、通体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笔!笔杆古朴,笔毫似由光线凝聚而成!这杆光笔并非静止,而是在虚空中自行飞舞书写!一道道由纯粹金色光流构成的、无法辨识具体内容却蕴含着“功”、“过”、“赏”、“罚”等核心概念的古老符文,随着笔尖的舞动,烙印在虚空中,又缓缓消散!
“判官笔!”馆长失声惊呼,激动得浑身颤抖,“是判官笔!传说中记载生灵功过是非的神笔!”
苏晚晴则死死盯着全息记录仪捕捉到的画面和数据流:“不是实体!是能量残留信息!类似于…全息录像!但那支笔…它在‘书写’的是一种…高度凝练的因果信息流!它将抽象的行为、动机、结果,直接编码成了代表‘功过’的符号!”
沈舟也看呆了,喃喃道:“稽核功过,秉笔直书…原来如此…不需要繁复的言语,一笔落下,功过自明…这就是判官的力量核心?”
林默维持着意念的输送,额角已渗出细汗。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杆虚幻的判官笔每一次书写,都牵动着石壁深处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洞察”与“记录”的法则之力!这股力量冰冷、客观、不容置疑,正是酆都大帝“法度森严”在具体执行层面的体现!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像是朽木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在石壁斜后方、靠近一根断裂石柱的阴影角落里,陈浩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半截刚从一堆碎石和尘土里扒拉出来的东西——那是一截约莫二十厘米长的、木质笔杆!
笔杆早已腐朽不堪,布满虫蛀的孔洞和裂痕,颜色乌黑,看不出原本的木质。笔杆的一端断裂处参差不齐,另一端则残留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早已干涸的金属箍痕迹,似乎是曾经用来固定笔毫的。整支笔杆死气沉沉,感受不到丝毫能量波动,与石壁上那杆光华万丈的虚影判官笔形成了天壤之别。
“浩子?什么东西?”苏晚晴问道。
陈浩站起身,把那半截腐朽的笔杆递过来,一脸嫌弃:“喏,就这玩意儿,看着像烂木头。我刚蹲那儿系鞋带,脚后跟不小心碰了下那堆碎石,它就滚出来了。晦气。”
林默的目光却瞬间凝固在这半截腐朽笔杆上!他分出一缕灵觉探去,果然,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或特殊气息残留。这就是一件彻底腐朽、被时间彻底磨灭的凡物。
然而,就在他的灵觉接触笔杆的刹那!
石壁上那正在书写功过的虚幻判官笔,笔尖突然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紧接着,那模糊的官袍虚影似乎也极其短暂地朝陈浩(或者说他手中的笔杆)方向“瞥”了一眼!整个虚影画面随之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这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默捕捉到了!苏晚晴的仪器也捕捉到了能量流的瞬间紊乱!
“不是错觉!”苏晚晴盯着数据屏,“林默的意念接触那木杆瞬间,虚影的能量稳定性下降了0.3%!虽然微弱,但有明确关联!”
林默缓缓收回灵觉,目光从腐朽笔杆移向石壁上那依旧在挥洒金光的虚幻之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判官笔…”他低语,声音在空旷的地下遗址中回荡,“真正的力量,不在于笔杆的材质,而在于执笔者的‘洞察’与‘公正’。这半截朽木,或许曾经承载过某位判官的意志,但意志消散,它便只是朽木。石壁上的虚影,是法则的烙印,是‘稽核功过’的神职本质。而我们需要的‘判官’…”
他看向苏晚晴,又看向沈舟和陈浩,眼神无比深邃:“…是能够掌握这种‘洞察因果’、‘秉笔直书’力量的存在,无论其载体是人,是物,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造物。这截朽木,是通往过去的钥匙孔,提醒我们,判官的传承,可能并未完全断绝,只是…遗落在了某个角落。”
馆长捧着那半截腐朽笔杆,如同捧着一段凝固的历史,喃喃道:“稽核功过,秉笔直书…原来判官之责,如此沉重。一笔落下,便是阴阳两界的分量啊…”
沈舟则看着那杆虚幻的光笔,又看看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面是沈氏集团庞大的信息网络,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洞察因果…秉笔直书…这比商海博弈,难了何止万倍。”
陈浩挠了挠头,看着那截烂木头,嘀咕道:“线索?这玩意儿能是线索?上哪儿找去?总不能满世界翻垃圾堆找烂笔杆吧?”
林默没有回答陈浩的问题。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石壁上那渐渐黯淡下去的判官笔虚影和“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将那半截腐朽笔杆小心地用证物袋收起。
“走吧。这里残留的‘法度威严’气息,我们已经‘激活’并记录。下一步…”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土层和千年的时光,“…是去寻找那支‘笔’,和执笔的‘人’。”
地下遗址重归沉寂,只有那面“明镜高悬”的石壁,在灯光下默默诉说着古老的公正与沉重。判官的职责已然明了,寻找传承的线索却如同那半截朽木,看似渺茫,却已在众人心中埋下探寻的种子。地府重建的拼图,那至关重要的“执笔者”,终于显露出它模糊而沉重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