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隆在聚义厅上唾沫横飞,说到激动处猛拍大腿:“诸位哥哥!破连环马非钩镰枪不可!小弟能画图纸,能打枪头,可这玩意儿使起来——”他两手一摊,“比绣花针还难摆弄。”
林冲眼睛一亮:“莫不是金枪班徐宁?”
“正是我表哥!”汤隆一拍桌子,“他那钩镰枪法,天下独一份!”他压低声音,“不过嘛,这位爷是朝廷命官,请是请不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智多星”吴用摇着羽毛扇,嘴角已浮出笑意。
“除非动他的心肝宝贝!”汤隆眼睛放光,“他家有副祖传雁翎锁子甲,轻如鸿毛,硬过精钢,唤作‘赛唐猊’。徐宁可当命根子供着,就挂在卧房梁上!”
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众人望去,只见“鼓上蚤”时迁跷着二郎腿剔牙:“不就是个铁背心?包我身上!”
吴用羽扇轻点:“时迁兄弟出手,此事成矣。”又对汤隆挑眉,“你说的那计策…”汤隆凑到宋江耳边嘀咕几句,宋江抚掌大笑:“妙!连环计中计!”
时迁揣着干粮溜进东京城,蹲在金枪班巷口啃烧饼。打更的一过,他狸猫似的翻进徐宁家后院,蹭蹭爬上老柏树。月光下,果见正房梁上吊着个红羊皮匣子。
屋里暖融融的。徐宁抱着儿子烤火,娘子正唠叨:“明日五更当值,可别误了时辰。”徐宁应着,眼睛却黏在房梁皮匣上。时迁在树杈上冻得哆嗦,心里直骂:谁家把铠甲挂床头?防贼还是镇宅?
二更天,徐家终于熄灯。时迁刚摸到梁下,忽听徐娘子惊叫:“梁上什么响?”
“吱吱吱——”时迁捏着鼻子学鼠叫,顺势滚到房梁阴影里。屋里人嘟囔着“死耗子”,鼾声又起。
四更梆子响,楼下传来动静。徐宁起身洗漱,两个丫鬟睡眼惺忪地端热水。时迁趁机吹灭油灯,满屋漆黑。趁着丫鬟开楼门点灯笼送徐宁出门的功夫,黑影一闪上了房梁。
咔嚓!皮匣锁扣应声而开。
“梁上又响!”徐娘子惊坐起。
“吱吱!唧唧!”时迁两脚倒挂房梁,学起老鼠打架。下面骂了句“闹春的死畜生”,翻身又睡。时迁扛起皮匣,大摇大摆开门下楼——徐宁这防盗意识,还不如巷口王婆家腌菜缸!
城门刚开,时迁挑着空扁担混在菜农里溜出城。四十里外野店,戴宗正嚼着炊饼等他。
“神行太保!”时迁把皮匣塞过去,“这玩意儿交给哥哥,小弟还要唱出戏。”说着摸出白灰块,沿路酒肆客店的门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戴宗挎上皮匣,摸出两道符:“走着!”“嗖”一声人影已到天边。时迁咂嘴:“这外卖速度,东京城八百辈子也赶不上。”
徐家此刻已翻天。丫鬟尖叫着冲进卧房:“皮匣不见啦!”徐娘子瘫坐在地,哆嗦着指梁上:“昨夜耗子打架...竟是盗圣?”
徐宁下值回家,闻讯如遭雷劈。他跌坐椅中喃喃:“三万贯啊...当年太尉出这个价我都没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比丢了俸禄银子惨十倍。
正捶胸顿足,门房来报:“延安府汤隆求见!”
汤隆进门就嚎:“兄长啊!”掏出两根金条拍在桌上,“家父临终嘱我,定要交到您手!”徐宁攥着金条,眼泪都要下来:“表弟...为兄...为兄的甲丢了!”
“可是红羊皮匣盛的雁翎甲?”汤隆突然瞪眼,“今早我见个瘸腿贼挑着赶路!”
徐宁“腾”地站起:“追!”
官道上烟尘滚滚。徐宁提着朴刀狂奔,麻鞋跑飞了一只。汤隆喘着粗气指前面酒店:“白圈!那贼歇脚定画记号!”
掌柜探头:“见啦!瘸腿汉子啃着蹄髈往东去了。”
徐宁红着眼杀到下一处画圈客店。汤隆突然捂腿倒地:“兄长...实在跑不动了...”眼见徐宁急得要单人追贼,他鬼使神差补了句:“嫂子那边...小弟早替您告假了!”
徐宁脚步骤停,眯眼盯着汤隆:“你怎知我需告假?”
汤隆后颈发凉,干笑两声:“猜...猜的嘛!”
古槐树下,时迁正翘脚哼曲儿。忽见远处两人追来,他抓起扁担就跑——跑得比瘸子还像瘸子。
“小贼休走!”徐宁猛虎般扑来,揪住时迁衣领,“还我宝甲!”
时迁咳嗽着指皮匣:“您...自己看...”
匣盖一掀,空空如也!汤隆跳脚:“甲呢?”时迁哭丧着脸:“泰安郭大官人逼我偷甲,真货早被同伙卷跑啦!要不...我带二位爷去讨?”
徐宁眼前发黑。金枪班教头、御前行走的红人,此刻被个毛贼牵着鼻子走在荒郊野外,这像话?可那副甲...他咬碎牙往肚里咽:“走!”
三人在黄土坡上拉锯。时迁瞧得情真意切,徐宁盯得眼冒血丝。忽见路旁停着辆骡车,车夫高唱莲花落。汤隆扑过去抱住车夫:“李荣兄弟!载我们一程!”
徐宁疑道:“这是?”汤隆抹着虚无的泪:“去年烧香认的义士!”转头对李荣使眼色,“我哥仨要去泰安讨债!”
四人挤进骡车。徐宁揪住时迁审问,时迁满嘴跑郭大官人。汤隆与车夫李荣唱和着荤段子,车里酒气熏天。李荣递来酒葫芦:“徐教师润润喉!”
徐宁仰头痛饮。酒水下肚,忽觉天旋地转。迷糊间见李荣揭掉胡子——竟是乐和!最后念头是:汤隆这孙子...坑表兄啊...
骡车拐进芦苇荡,朱贵的酒店幌子在夕阳下招摇。梁山泊的波涛声,已隐约可闻。
徐宁睁眼时,二十把交椅围成半圆。晁盖端着醒酒汤笑得像弥勒佛,宋江捧着热毛巾宛如客栈小二,公孙胜举着道符神神叨叨:\"徐教师,您这是上天罡引路,下地煞接风啊!\"
\"汤!隆!\"徐宁暴起抓人,差点掀翻吴用的纶巾。汤隆缩在林冲背后探头:\"哥!你听我说——咱们截获情报,呼延灼那连环马专克梁山步兵...\"
\"所以偷我甲?绑我人?\"徐宁气极反笑,\"你们山匪讲不讲...\"
\"我们招安啊!\"宋江突然嚎一嗓子,满厅头领集体拱手:\"精忠报国!\"徐宁僵在原地,这场景比御街献俘还魔幻。
演武场上,五百喽啰持钩镰枪站桩。徐宁黑着脸演示:\"钩、拉、拽,专绊马腿!\"钢刃寒光闪过,草人战马断成三截。
鲁智深挠头:\"洒家方便铲使惯了...\"话没说完,钩镰枪卷住铲头,胖大和尚摔个四仰八叉。徐宁枪杆抵住他喉头:\"花和尚,战场上早死八回了。\"
场边嗑瓜子的时迁戳乐和:\"这教官比御林军教头凶残啊!\"话音刚落,徐宁枪尖已到眼前:\"鼓上蚤,滚去练攀梁功!\"
半月后,探马急报:连环马先锋已破朱贵酒店!徐宁望着台下八百钩镰枪手,突然笑出声:\"列阵,迎敌!\"
水泊边芦苇荡里,时迁蹲树杈啃炊饼。远处烟尘滚滚,呼延灼铁甲映日,三千连环马如铜墙压来。徐宁令旗一挥,前排喽啰齐刷刷蹲下钩镰,后排甩出石灰包。战马惊嘶自乱阵脚,钩镰翻飞间,铁索连甲竟成累赘。
呼延灼挥鞭冲阵,忽见银枪如蛇袭来。双鞭对金枪,迸出火花四溅。徐宁钩镰虚晃,枪尖猛挑对手护心镜:\"将军可知赛唐猊?\"呼延灼闻言手抖,被钩镰扯落马鞍。
庆功宴上,李逵醉醺醺举杯:\"徐教头,你那钩镰比板斧厉害!\"徐宁望着校场晾晒的连环马铁甲,忽然问道:\"我那雁翎甲...\"
汤隆从桌底钻出,头顶红羊皮匣:\"小弟早赎回来了!\"匣盖掀开金光四射,徐宁却按住他手:\"给弟兄们改作护心镜吧。\"满厅哗然中,他仰头饮尽烈酒:\"反正老子也回不去东京了!\"
窗外新月初升,校场八百钩镰倒映银光,如同星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