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办公室门口，竟然……竟然还他娘的在排队！
一些看起来像是周边县城的小官吏，或者地方豪族的话事人，正一个个拿着手里的卷宗，焦急地等待着。
看到耿狄一行人抬着个大活人过来，排队的人群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办公室门口，生怕错过了叫号。
仿佛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州将军，还没他们手里的“转让计划书”来得重要。
耿狄的心，彻底死了。
他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大炎……亡了。
不是亡于刀兵，而是亡于这一个个匪夷所思的词汇，亡于这种将天下都当成生意的……玩法！
“下一位！雍州来的，王大人！到你了！”
帐篷里走出一个穿着韩氏商行制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个本子，大声喊道。
为首的副将眼睛一亮，赶紧凑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这位小哥，这位小哥！我们是凉州的！我们有大生意！”
那年轻人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抬着的耿狄，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桌子。
“凉州的？哦，来，先去那边领个号，然后把这份《资产转让意向书》和《不良资产剥离计划》填一下。”
“记住，字迹要工整，数据要真实，要是敢弄虚作假，直接取消你们的‘加盟’资格！”
那为首的副将，拿着那两份新鲜出炉、墨迹未干的表格，只觉得头都大了三圈。
他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这辈子填过最复杂的东西，也就是军营里的花名册了。
《资产转让意向书》？
《不良资产剥离计划》？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头儿，这……这咋写啊？”
旁边一个士兵凑过来，指着表格上“不良资产具体表现及潜在风险评估”那一栏，满脸懵逼。
“我哪儿知道！”
副将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目光在被捆成粽子的耿狄和不远处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办公室”之间来回扫视。
不行！
咱们这可是“凉州城加将军”的豪华套餐，是天大的功劳！
怎么能跟那些只“转让”个破县城的小角色一样，傻乎乎地在这儿排队填表？
必须得找个大官，走个后门！
想到这，他眼睛一亮，立刻就锁定了不远处一个正指挥着全局、虽然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依旧气度不凡的青衫年轻人。
那不就是主公身边的红人，户部尚书，首席财务官，兼任这个什么办公室主任的……萧何萧大人吗！
“兄弟们，把将军抬好！跟我来！”
副将把手里的表格往怀里一揣，大手一挥，领着一帮人，抬着昏昏沉沉的耿狄，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朝着萧何挤了过去。
“让一让！都让一让！”
“凉州的大生意！耽误了你们赔得起吗？”
副将一边喊，一边往里拱，硬生生在排队的人群里挤出一条道来。
萧何此刻正被一堆乱七八糟的“申请书”搞得焦头烂额。
有的郡守把自家后院三棵歪脖子树都算成了“林木资源”，有的县令把城里几条野狗都统计进了“劳动力普查”，更有甚者，竟然在“不良资产”一栏里，写上了自己那个天天逛窑子的小舅子！
这账，还怎么算？
就在萧何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算盘珠子都快打结了的时候，一个谄媚又带着几分邀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萧大人！萧大人您好！”
萧何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凉州副将，正满脸堆笑地看着自己，那笑容，比青楼里招揽客人的老鸨还要热情三分。
“有事？”
萧何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问道。
“有！有大生意！”
副将献宝似的，一指身后被抬着的耿狄。
“萧大人您看！我们这可是‘将军加城池’的超级大礼包啊！”
“耿狄！活的！还热乎着呢！我们哥几个怕他想不开，特意给您原装打包，捆得结结实实送过来了！”
“您看，咱们这诚意，够足吧？我们这单子，能不能给个优惠价，或者……优先办理？”
“噗——”
萧何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优……优惠价？
他强忍住把手里的账本拍在这货脸上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首席财务官”的专业形象。
他看了一眼那些抬着耿狄，满脸都写着“快夸我”的士兵，又看了一眼双眼紧闭，面如死灰，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了的耿狄。
主公啊！
臣……臣真的尽力了！
这都是你创造出来的怪物啊！
萧何在心里哀嚎一声，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职业化微笑。
“嗯，你们这种……主动为我们‘韩氏集团’开拓市场、创造营收的行为，精神可嘉，是值得肯定的。”
听到这话，那副将和一众士兵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那萧大人！”
副将搓着手，一脸期待地问道。
“咱们这笔‘业绩’，能拿到的‘奖金’和‘佣金’……”
“佣金，是风语楼的‘中介费’，你们没有。”
萧何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副将的脸顿时垮了一半。
“不过……”
萧何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他们那副从天堂跌到地狱的表情，心里竟然升起一丝诡异的快感。
“鉴于你们是第一个成功完成‘核心不良资产剥离’的团队，并且表现出了卓越的‘主动创业’精神……”
萧何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宣布重大决定的语气说道：“我可以代表‘办公室’，破格为你们整个团队，向主公申请一笔……‘年度优秀员工奖金’！”
“优秀员工奖金？”
副将和士兵们面面相觑，虽然听不懂，但“优秀”和“奖金”这四个字，他们还是明白的！
这听起来，可比那什么“佣金”要气派多了！
“多谢萧大人！多谢萧大人！”
副将激动得差点给萧何跪下，带着一群手下点头哈腰，马屁如潮。
“萧大人您放心！我们以后一定再接再厉，为主公的‘天下并购’大业，抛头颅，洒热血！”
躺在担架上的耿狄，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听着耳边那些匪夷所思的词汇，看着自己昔日袍泽那一张张因为“奖金”而兴奋到扭曲的脸。
不良资产……
主动创业……
优秀员工……
“噗——”
又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只不过这次，喷得有气无力，如同残阳泣血。
老将耿狄，戎马一生，最后没死在敌人的刀下，却被这一个个闻所未闻的词儿，给活活气得……再次昏死了过去。
“哎呀！将军！将军您挺住啊！”
那副将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掐耿狄的人中，嘴里还念叨着。
“这可是咱们唯一的‘核心资产’，可不能出问题啊！”
萧何看着这滑稽又荒诞的一幕，疲惫地摆了摆手，对旁边一个书吏吩咐道。
“带他们去旁边的小帐篷，把表格填了，流程走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对着那无尽的长队，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下一位！雍州来的，王大人！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