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看着这支正在进行方阵训练的钢铁军团，心中那股绝望，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或许……主公的疯狂，并非毫无道理？
他正恍惚间，一阵奇异的“嗡嗡”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望去，只见在校场的另一侧，一向沉默寡言的陈默，正带着一群工匠，对一排排架设好的古怪器械进行着最后的调试。
那是连弩！
通体由精铁打造，枪身修长，上面还安装着一个精巧的铜制弹匣。
“试射！”
陈默面无表情地下令。
“嗡嗡嗡——！”
一排连弩同时激发，数十支闪烁着寒芒的弩箭，在空中拉出死亡的残影，精准地钉在了百步开外的一排草人靶子上！
那些用湿泥和稻草扎成的厚实靶子，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吴用瞳孔猛地一缩！
这还没完！
在连弩的旁边，还码放着一箱又一箱拳头大小的黑色铁疙瘩。
掌心雷！
吴用认得这东西，但他敏锐地发现，这批掌心雷的引线，似乎比之前测试的要短上一些，而且包裹的油布上，还用红色的染料，画上了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陈默似乎察觉到了吴用的目光，他转过头，对着吴用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地解释了一句。
“主公说，之前的威力太小，只是听个响。这次，加了料。”
加了料？
吴用眼皮狂跳，还没等他细问，他的目光，就被更远处的东西给彻底吸引了过去，再也挪不开半分！
三尊……不，是五尊！
整整五尊通体漆黑，炮口比人头还粗，散发着无尽毁灭气息的……开山炮！
炮身被擦拭得油光锃亮，在火把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炮口之下，一枚枚西瓜大小的实心铁弹，被整齐地码放在一起。
吴用瞬间想起了在韩家堡时，主公那个让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的“玩笑”。
主公，真的把这毁天灭地的凶器，给拉到战场上来了！
就在吴用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我的大丞相，怎么？被吓到了？”
韩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主公……”
吴用转过身，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那热火朝天的工地，又指了指这片肃杀的钢铁森林，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那五尊狰狞的开山炮上。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说道。
“我的大丞相啊，你看到了吗？”
“钱，能让鬼推磨，也能让江河改道。”
“铁，能铸就无敌的军团，也能堆砌起埋葬敌人的坟墓。”
“而这玩意儿……”
韩云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黑夜，看到了几十里外，那连绵不绝的百万大军。
“这是本主公，送给咱们那位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
“一份毕生难忘的……开业大礼！”
“这，只是用来剪彩的礼炮而已。”
吴用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礼炮？
剪彩？
主公啊！
您管这五尊能把山都轰平的玩意儿叫礼炮？
您这是要给太子殿下剪彩，还是直接要把他连人带魂，一起送到阎王爷那儿去报到啊！
他看着韩云那张挂着懒洋洋笑容的脸，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跟在主公身边，什么足智多谋，什么运筹帷幄，全都是狗屁！
最重要的，是得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
不然，迟早有一天，不是被敌人吓死，而是被自己主公这神鬼莫测的骚操作给活活吓死！
“行了，别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韩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
“传令下去，让挖沟的兄弟们加把劲，天亮之前，必须收工！”
“然后，所有人，吃饱喝足，给老子好好睡上一觉！”
“明天，咱们看大戏！”
说完，他便真的像个没事人一样，晃晃悠悠地走回了中军大帐，那背影，要多潇洒有多潇洒，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
与此同时。
几十里外，太子赵衡的百万大军营地，灯火连绵，如同一条趴伏在大地上的火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中军帅帐之内，气氛却与韩云那边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
这里，是死一般的压抑和肃杀。
太子赵衡，身穿龙鳞宝甲，手按天子剑，端坐于帅位之上，那张俊朗的面容，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人类情感。
下方，青衫谋士文若，魁梧武将蒙骜，以及一众高级将领，尽皆垂手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报——！”
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帐，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困惑。
“启禀殿下！那韩云贼军，已在天狼原扎下营寨！”
“哦？”
赵衡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只是……只是那贼军……行为古怪！”
斥候的语气越发迷惑。
“他们……他们似乎正在连夜挖掘壕沟！”
“挖掘壕沟？”
脾气火爆的蒙骜闻言，当即忍不住嗤笑出声。
“哈哈哈！本将还以为那韩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原来就是个只知道挖土的蠢货！”
他上前一步，对着赵衡重重一抱拳，声如洪钟。
“殿下！末将愿为先锋！明日一早，只需三万铁骑，一个冲锋，便能将那所谓的韩家军，连同他们挖的土坑，一同碾为齑粉！”
帐内其余将领也纷纷附和，言语之间，充满了对韩云的轻蔑和不屑。
在他们看来，将十六万兵马摆在一马平川的天狼原上，本就是自寻死路。
现在，居然还妄图靠挖掘一些壕沟来抵挡百万大军的铁蹄？
这不是痴人说梦，又是什么？
唯有青衫谋士文若，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能让“影子”都折戟沉沙，能让父皇气到中风的韩云，会是这么一个愚蠢的人吗？
“殿下……”
文若刚想开口，却被赵衡抬手制止了。
赵衡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不必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孤，已经陪他玩了这么久，也该腻了。”
“传令下去。”
赵衡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修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韩家军营寨所在的位置。
“明日辰时，全军出击！”
“孤要让天下人都亲眼看着，所谓的韩家军，所谓的定世侯，在孤的百万大军面前，是如何像蝼蚁一样，被碾成尘埃的！”
“孤，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