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的肉干，干瘪、焦黑，还滋滋地冒着绝望的油。
天狼原。
这个名字，光是听一听，就让这位自诩足智多谋的韩家丞相，从骨子里感到一阵阵的冰寒。
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这他娘的哪里是战场？
这分明就是一块为百万大军准备好的巨大砧板！
而他们这十六万人，就是砧板上那块准备被剁成肉泥的……肥肉！
夜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得营帐猎猎作响，也吹得十六万韩家军将士的心，七上八下。
尽管不久前，他们亲眼见证了主公那神仙般的手段，可当他们真的站在这片空旷得让人心慌的平原上，遥望着远处那连绵不绝，如同黑色山脉般压过来的敌军营地时，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还是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那可是……一百万大军啊！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给淹死！
就在这股紧张、恐惧、压抑的气氛快要凝结成实质的时候，一阵沉重的“吱呀”声和车轮滚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在所有士兵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数百辆沉重的大车，被缓缓推到了校场中央。
车上，盖着厚重的黑布，但那从缝隙中偶尔泄露出的一丝丝金光，却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韩云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懒散模样，晃晃悠悠地走上了点将台。
他身后，没有亲兵，没有大将，只有那数百辆神秘的大车。
他环视着下方一张张写满了紧张与不安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兄弟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
“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头，肯定在打鼓。”
“怕不怕？”
韩云懒洋洋地问道。
没人回答，但那一片死寂，已经说明了一切。
“怕，就对了！”
韩云忽然一笑。
“谁他娘的面对百万大军不怕，那叫傻子！”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咱们出来混，打生打死，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给众人思考的时间，而是自问自答，用一种近乎咆哮的声音吼道。
“是为了回家抱着老婆孩子，说自己为国为民，英勇无畏吗？”
“放屁！”
“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青史留名吗？”
“更是狗屁！”
韩云猛地一跺脚，指着下方所有的士兵，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邪性的诱惑。
“咱们打仗，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金子！为了女人！为了顿顿有肉吃，天天有酒喝！”
“今天！”
“就在这决战的前夜，本主公不跟你们讲那些虚头巴脑的大道理！”
韩云猛地转身，一把扯掉身后一辆大车上的黑布！
“哗啦——！”
刹那间，冲天的金光，如同一轮金色的太阳，骤然升起！
满满一车！
整整一车金灿灿、黄澄澄的金条，在火把的映照下，散发出足以让世间所有活物都为之疯狂的光芒！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十六万士兵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韩云看都没看那车金子，而是直接跳了上去，弯腰抓起一把沉甸甸的金条，就像抓着一把不值钱的石子。
他站在金山之巅，对着下方已经彻底呆滞的十六万大军，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笑容。
“本主公，今天先给大伙儿，发个战前红包！”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地一扬！
嗖嗖嗖——！
十几根金条在空中划出十几道金色的流光，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军阵之中，劈头盖脸地撒了下去！
“砰！”
“铛！”
“哎哟！”
金条砸在士兵们的头盔上、铠甲上，发出一连串沉闷而又悦耳的声响。
一个士兵被一根金条砸中了脑门，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片温热的血，和一块冰冷、坚硬、带着无与伦比的质感与重量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
金条。
一根足足一斤重的……金条。
“……”
全场，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直到……
“我的！是我的！”
那个被砸破头的士兵，仿佛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将那根金条死死地攥在手里，然后用一种看杀父仇人般的眼神，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同袍，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这一声嘶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金子！是金子啊！”
“抢啊——！”
轰！
整个军阵，瞬间炸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好了！”
“为了根金条，连刀都不要了？没出息的东西！”
王霸那只独臂挥舞着，口沫横飞地试图整顿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军阵，可效果微乎其微。
那些士兵，一个个眼睛通红，怀里紧紧揣着刚刚抢到的金条，脸上挂着既满足又警惕的傻笑，哪里还有半点精锐之师的样子？
吴用看着那些抱着金条傻笑，连兵器掉在地上都懒得去捡的士兵，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点将台下，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
全完了！
主公这一手，不是强心针，是穿肠的毒药啊！
一支没有了军纪，只认黄金的军队，还怎么打仗？
然而，始作俑者韩云，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从那堆积如山的车马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行了行了，都别跟没见过钱似的。”
“抢到手的，就是你们的！拿命换来的，谁也抢不走！”
“现在，都给老子把腰杆挺直了！别他娘的让那太子孙子看扁了！”
士兵们一听这话，一个个虽然腿肚子还有点转筋，还是强行把胸膛给挺了起来。
看着这歪歪扭扭，却总算站起来的军阵，王霸长出了一口气，他走到韩云身边，瓮声瓮气地问道：“主公，接下来咋办？真就这么跟他们干？”
“干？怎么干？”
韩云斜了他一眼，然后目光投向了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眼神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意味。
“走，陪本主公……去撒泡尿。”
“啊？”
王霸那颗硕大的脑袋，又一次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