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仅剩的七八个亲兵，个个带伤，人人带血，眼神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麻木和茫然。
他们看着自己的主公，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袁肃，如今为了半个发霉的窝窝头，能跟一个老农争得面红耳赤，心中最后一点敬畏，也悄然崩塌了。
终于，在逃亡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之后，一座雄伟的城池，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云州城！
他的老巢！
“到了……终于到了……”
袁肃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光亮，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抽打着胯下那匹同样瘦得只剩骨架的战马，向着城门冲去。
城门口，几个守城的士兵正靠着墙根晒太阳，吹牛打屁，显得百无聊赖。
“哎，听说了吗？咱们盟主大人，在函谷关那边，把那个叫韩云的小子打得屁滚尿流，就快要班师回朝了！”
一个士兵唾沫横飞地说道。
“那是！咱们盟主是谁？四世三公！天下的英雄豪杰，哪个不给面子？打一个泥腿子出身的韩云，还不是手到擒来？”
另一个士兵满脸与有荣焉的骄傲。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远处那一小撮骑着瘦马，如同难民一般靠近的队伍。
“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滚远点！”
一个士兵不耐烦地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长矛，驱赶道：“城里不收流民！赶紧滚蛋，不然别怪老子的长矛不长眼！”
袁肃身边的亲兵队长，拼着最后一口气，催马上前，嘶哑着嗓子吼道：“放肆！尔等瞎了狗眼不成！此乃盟主大人！袁公！”
“啥玩意儿？”
那几个士兵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就他？还盟主大人？”
为首的士兵指着袁肃，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看看他那德行，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脸上黑得跟锅底一样，脚上还光着一只丫！就这，还敢冒充咱们英明神武的盟主大人？”
“我看你们是想混进城里偷东西的贼吧！兄弟们，给我拿下！”
几个士兵嬉笑着，就要上前抓人。
袁肃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他指着那几个士兵，嘴唇哆嗦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们……”
“住手！”
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一声暴喝。
一名守城校尉，正巧在城楼上巡视，他觉得下面那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便探头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手里的茶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连滚带爬地从城楼上冲了下来，跑到近前，当他看清楚袁肃那张布满了屈辱和愤怒的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噗通！”
校尉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盟……盟主！真的是您啊！我的盟主大人！”
城门口，瞬间死寂！
那几个刚才还在嘲笑的士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鬼！
盟主？
这个比乞丐还惨的家伙……真的是盟主？
“哐当！哐当！”
几人手里的长矛，不约而同地掉在了地上，然后争先恐后地跪了下去，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袁肃逃回云州的消息，像一阵飓风，瞬间席卷了整座城池。
起初，大家是不信的。
“什么？盟主大人回来了？还……还是逃回来的？开什么玩笑！”
“就是！盟主大人不是正带着几十万大军，讨伐逆贼吗？怎么可能逃回来？”
可当越来越多的人，亲眼看到了袁肃那副凄惨的模样，看到了他身边那仅剩的几个残兵败将时，所有的质疑，都变成了无法抑制的震惊和哗然！
一时间，云州城内，流言四起！
“号外！号外！惊天秘闻！十三路诸侯联盟，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听说了吗？咱们盟主大人，在函谷关被人打得丢盔弃甲，连裤子都差点跑掉了！”
城里最火的说书先生，连夜就编出了新段子，在茶楼里说得是绘声绘色，唾沫横飞！
“话说那袁盟主，本是威风八面，可谁知他独吞战利品，惹得天怒人怨！那荆州刘表，当场就反了！徐州陶谦，紧随其后！好家伙，几十万大军，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得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啊！”
“咱们的盟主大人呢？他一看势头不对，嘿！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据说啊，他那顶紫金冠，被一个徐州的小兵当夜壶给抢走了！”
“哈哈哈！”
茶楼里，爆发出阵阵哄笑。
而这股风潮，很快就从茶楼，蔓延到了街头巷尾。
不知道是哪个有才的家伙，还编了一首朗朗上口的童谣。
一群穿着开裆裤的孩童，在街上追逐嬉戏，嘴里唱着。
“袁盟主，跑得快，
丢了粮草丢兵铠！
紫金冠，换白菜，
光着脚丫跑回来！”
“哈哈哈，跑回来！”
清脆的童谣声，伴随着天真烂漫的笑声，传遍了云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曾经风光无限、被视为云州骄傲的联盟盟主，在短短数日之内，就成了全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砰！”
袁府之内，一声巨响！
名贵的青瓷花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袁肃听着窗外那刺耳的童谣，双目赤红，状若疯魔，那张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屈辱！
……
当袁肃光着一只脚丫，像条被拔了毛的野狗一样仓皇逃窜时，他曾经的联军大营，已经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喊杀声、惨叫声、咒骂声、狂笑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血腥的交响乐。
昔日的盟友，此刻比不共戴天的仇人还要眼红！
荆州军和徐州军为了抢夺一座军械库，已经杀疯了，尸体在库门前堆了厚厚一层，血水混着泥浆，黏稠得拔不出脚。
河东王匡的人马，则像一群蝗虫，冲进各个营帐，不管是粮食、布匹还是铜钱，甚至是做饭的铁锅，都一个不落地往自己怀里揣。
整个大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毫无秩序的土匪分赃现场。
然而，就在这片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的混乱之地边缘，却有一处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