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裹着北风灌进方仁杰的衣领,他贴着染坊后墙,指节在青砖上抠出白印。
六扇门前的朱红照壁下,二十名铁甲兵列成刀阵,刀柄上的红缨被雪水浸得发暗,像一滩凝固的血。
\"那辆青呢马车。\"柳姑娘的声音从他耳侧擦过,她的刀鞘压着他手背,指尖正点向街道尽头——三匹黑马拉着的车厢上,镶着兵部云纹铜钉,车帘缝隙里漏出半截象牙烟杆,\"传令使在里头,我数过,随车护卫十二人,都是精铁鳞甲。\"
方仁杰的喉结动了动,他看着那辆马车,心中开始盘算着各种计划的可行性。
潜入六扇门要过三重岗哨,老周被关的后堂还有机关暗弩,成功概率不足三成;而袭击兵部传令使,虽然也有一定风险,但或许能为营救老周争取更多时间。
他估算了一下,袭击行动成功的概率大概有五成。
“系统提示——”
机械音突然在他识海炸响,方仁杰眼皮猛跳。
淡青色的光幕浮现在眼前,三个泛着冷光的选项:\"1潜入六扇门救出周捕头;2袭击兵部传令使拖延时间;3联络江湖朋友制造混乱。\"
他盯着第二个选项,喉间泛起铁锈味。
“选二。”他咬着后槽牙,余光瞥见柳姑娘鬓角的碎发被雪水黏在耳后,\"你去引开东边的巡哨,我摸车。\"
柳姑娘没接话,反手把腰间的铜铃解下来塞给他。
铜铃相撞发出轻响,像极了从前她在茶楼传递消息时,用茶盏敲出的暗号。
她转身时,绣着缠枝莲的裙角扫过方仁杰的鞋尖,带起一片雪沫——那是她惯用的\"踏雪无痕\",三步外的守卫连衣角都没动。
方仁杰贴着房檐阴影往上窜,更夫铜钲里的短刃割开瓦缝的瞬间,他听见传令使的笑声。\"李大人说了,这神判门余孽藏得再深......\"话音戛然而止,方仁杰的短刃已经抵住那人后颈,另一只手精准扣住他腰间的象牙牌——系统提示里闪烁的\"兵部火令\"位置,就在这里。
\"想活就闭嘴。\"他压低声音,短刃往前送了半寸,血腥味在传令使喉间漫开。
车厢外的护卫还在跺脚取暖,雪地里的炭盆烧得正旺,火星子噼啪溅在铁甲上。
方仁杰扯下传令使的火折子,点燃象牙牌边缘,看那烫金的\"兵部\"二字卷成黑灰,然后猛地将牌扔进斜对角的粮仓。
\"走水了!\"
第一声惊呼刺破雪幕时,方仁杰已经拽着传令使滚进巷口。
粮仓的茅草顶腾起橘红色火光,铁甲兵们乱作一团,有的提水,有的抽刀,连六扇门前的岗哨都分出一半人去扑火。
方仁杰借着混乱甩开传令使,转头就看见六扇门的朱漆大门被撞开——周捕头的官服破了个洞,腰间还挂着半截锁链,正瘸着腿往暗巷跑。
\"老周!\"他喊了一嗓子,又赶紧捂住嘴。
周捕头听见动静,踉跄着扑过来,锁链撞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小方!
那狗官说我藏神判门余孽......可我连神判门长啥样都没见过!\"他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手背上还留着被鞭打的血痕。
柳姑娘从巷尾转出来,手里提着两盏防风灯:\"先去孙大夫家。\"她的刀鞘在雪地里划出两道浅痕,\"玉牌的事,他说还有隐情。\"
孙大夫的医馆后堂飘着药香,陶罐里的当归汤咕嘟作响。
方仁杰把玉牌放在案上时,孙大夫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银针尖差点扎到自己。\"我前日拿放大镜看,\"他用银针刮着玉牌背面的细纹,\"这行小字不是刻的,是用酸蚀的——\"
银针尖挑开一道极细的裂纹,三行小字慢慢显出来:\"九局已开,唯余三断魂。\"
“九局”这个词,方仁杰在之前的一些事件中似乎隐隐有所耳闻。
上个月血衣书院案里,死者胸口的血字“一局定生死”就曾让他心生疑惑,只是当时没有过多在意。
现在玉牌上出现“三断魂”以及“九局已开”的信息,让他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三断魂?\"周捕头凑近看,锁链哗啦碰翻了药碗,\"啥意思?\"
方仁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二十年前神判门灭门夜,奶娘抱着他逃下山时,他听见老门主喊过\"九局锁命\";上个月血衣书院案里,死者胸口的血字是\"一局定生死\";现在玉牌上的\"三断魂\"......
\"还有三局。\"他声音发哑,\"每局都要死人。\"
孙大夫的银针\"当啷\"掉在案上。
后窗突然刮进一阵风,吹灭了烛火。
黑暗里,方仁杰听见系统提示的机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某种他从未听过的紧迫感:\"第三局'断魂'已——\"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院外马蹄声如擂鼓,方仁杰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孙大夫摸索着去点灯,火柴擦了三次才溅出火星,昏黄光晕里,柳姑娘已抽出腰间短刀横在胸前,刀身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周捕头踉跄着把锁链缠在臂弯,破损的官服下,新结的鞭伤正渗出血珠。
\"是巡城卫的马蹄。\"方仁杰竖起耳朵,指尖抵住案上玉牌——方才系统提示的机械音还在识海回荡,\"第三局'断魂'已——\"那声音像被人掐断的琴弦,此刻又突然续上:\"检测到局眼激活条件成熟,是否立即尝试激活第二局·断魂?
或先寻找其余七局线索?\"
他的指甲在玉牌上压出月牙印。
巡城卫来得太巧了,定是九局的人追着玉牌线索找来了。
若留在此处,柳姑娘和老周都得搭进去。\"选前者。\"他咬字极轻,目光扫过柳姑娘发间晃动的铜铃——那是她方才塞给他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颤,\"祭坛位置。\"
系统光幕应声展开,洛水北岸的废弃祭坛轮廓在他脑海里清晰浮现。
方仁杰一边躲避着巡城卫的追捕,一边感受着寒雪打在脸上的刺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系统提示的信息,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洛水北岸。
方仁杰突然抓住柳姑娘手腕:\"你带老周从狗洞走,去西市米行找张瘸子,他欠我三回人情。\"
\"你呢?\"柳姑娘反手攥住他,指节发白,\"九局的人要抓的是你,我跟你——\"
\"砰!\"
医馆前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
方仁杰瞥见窗外闪过铁甲反光,当机立断推开柳姑娘:\"照我说的做!\"他抄起玉牌塞进怀里,转身撞开后窗,寒雪灌进来,迷了他的眼。
洛水的风裹着冰碴子抽在脸上。
方仁杰沿着河岸狂奔,靴底在结霜的青石板上打滑。
系统提示不断闪烁:\"局眼距离剩余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废弃祭坛的断柱终于撞入视野。
那是座用黑岩砌成的圆台,台面刻满模糊的卦象,中央有个半人深的坑,像被巨力砸出的伤口。
方仁杰刚踏进坑边的阵眼范围,头顶突然炸响幽蓝火焰!
那些火焰不是往上窜,而是像雨滴般从天空坠落,在他四周凝成数十道半透明身影——有血衣书院案里被毒杀的书生,有千面毒杀案中浑身溃烂的富商,甚至还有二十年前神判门灭门夜,他记忆里那个被砍断手臂的护院!
\"你真能断命?\"
\"还是只是替天行道?\"
低语声像无数根细针往他耳里钻。
方仁杰踉跄着扶住断柱,断柱上的卦象突然泛起红光。
他咬舌尖逼自己清醒,系统光幕适时弹出\"判官录·断命簿\",泛黄的纸页上,每个亡魂的罪行正快速滚动:书生私通敌国泄露考题,富商为夺家产毒杀十三口,护院......护院曾为求自保,亲手锁了神判门的后门。
\"够了!\"方仁杰吼出声,指尖重重按在最上方那个名字上——先天武者\"血手屠\",十年前屠了青牛镇满村老幼的凶手。
系统提示弹出:\"是否与其对决?
或献祭自身气运驱散幽魂?\"
冷汗顺着他后颈滑进衣领。
献祭气运?
那他可能再无法突破武宗境。
方仁杰摸向更夫铜钲里的短刃,刀刃贴着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奶娘临终前的话:\"神判门的刀,要斩的是人心的恶。\"
\"对决。\"
话音未落,\"血手屠\"的残魂突然凝实!
那是个肌肉虬结的赤膊男人,胸口有道贯穿伤,肠子还挂在外面。
他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尖牙:\"小娃娃也想判我?
老子当年杀到先天境时,你还在吃奶!\"
方仁杰的识海瞬间剧痛。
他看见\"血手屠\"的拳头穿透自己的胸膛,看见自己倒在血泊里,看见柳姑娘被按在地上割喉——系统的推演画面在眼前闪灭。
他猛地偏头,那记本应击碎他颅骨的拳头擦着耳侧划过,带起的风刮得他脸皮生疼。
\"风雷腿!\"方仁杰大喝,右腿凝聚起系统奖励的\"雷纹劲\"。
这是他突破武师六品时领悟的腿法,此刻在精神空间里,腿上的雷纹竟泛出实质般的青光。\"血手屠\"的残魂被踢得向后飞去,胸口的贯穿伤突然开始崩解,他惊恐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碎光。
\"不可能......我是先天境!\"
\"但你是恶人。\"方仁杰抹去嘴角的血——精神层面的战斗,连痛觉都是真实的。
他看着\"血手屠\"的残魂彻底消散,祭坛中央突然升起一道青光,那光裹着他的身体,他清晰地感觉到心口的\"判官印\"在发烫,像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正在裂开。
\"第二局·断魂,完成。\"系统提示的机械音难得带上了几分波动,\"判官印进化至二阶,可感知九局气机......\"
方仁杰踉跄着扶住断柱,喉咙里甜腥翻涌。
他抹了把嘴,抬头看见洛水对岸的灯火,突然想起柳姑娘。
刚要摸出铜铃联络,身后却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方少主。\"
阴恻恻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后颈。
方仁杰猛地转身,看见柳姑娘被两个黑衣人架着,左边那个的刀正抵在她腰间,右边那个戴着青铜面具,露出的嘴角勾起冷笑:\"您不该继续走下去了。
九局,只能由我们来终结。\"
柳姑娘的眼神在黑暗里发亮,她微微摇头——那是让他快走的暗号。
方仁杰的手悄悄摸向铜钲里的短刃,指尖触到刀刃的瞬间,系统提示再次响起,这次的选项泛着刺目的红光:\"1力战救柳姑娘;2暂退查九局真相;3......\"
洛水的风卷着雪粒子灌进祭坛,方仁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在战鼓上。
青铜面具下的黑衣人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某种志在必得的意味:\"神判门的余孽,该认清自己的命数了。\"
柳姑娘突然猛踢黑衣人小腿,趁对方吃痛松手的刹那,她撞向右边的黑衣人,却被反手甩了个耳光。\"方仁杰!\"她捂着肿起的脸喊,\"九局的局眼在——\"
\"闭嘴!\"左边的黑衣人一刀背砸在她后颈,柳姑娘的身子软软瘫倒。
方仁杰的瞳孔骤缩,短刃\"唰\"地出鞘,刀刃上的雷纹因愤怒而噼啪作响。
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却笑了:\"别急着选,你很快就会知道......\"他弯腰扛起柳姑娘,另一个黑衣人已经跃上停在岸边的快马,\"我们等你,来断这最后的命。\"
马蹄声再次撕裂夜色,方仁杰握着短刃的手在发抖。
祭坛中央的青光还在流转,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判官印,那枚淡金色的印记此刻正泛着血一般的红。
系统提示的选项还悬在眼前,可方仁杰知道,这一次,他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