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仁杰的指节在油布上蹭出红痕，后山老槐的新土味混着晨露钻进鼻腔。
柳姑娘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时，他正踮脚去够老槐最低的枝桠——那姑娘穿了身青灰短打，发尾用草绳随便一扎，正蹲在离树根三步远的地方，指尖拨弄着几簇被翻起的野苜蓿。
\"方更夫，你看。\"她抬头时，鬓角沾着片槐叶，\"这土松得不正常，底下像是被人用铁铲掏过。\"
方仁杰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晨雾里那截青石板正泛着冷光，石缝间的青苔被蹭掉大半，露出几道细若游丝的刻痕——是神判门独有的\"断纹\"，与他藏在怀里的铜钲内侧纹路如出一辙。
方仁杰心中一动，开始仔细回忆《天刑录》中关于断纹的记载。
就在他努力思索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机械音混着电流杂音：\"检测到关键地点'断义界碑'，触发抉择。
选项一：单独行动；选项二：让柳姑娘在外接应。\"
方仁杰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铜钲边缘。
柳姑娘的武功他见过，虽不如六扇门捕快，但身法灵巧；可密道里的机关...他想起卷轴上父亲用朱砂圈出的\"九死局\"，喉结动了动。
\"柳姑娘。\"他弯腰拾起块碎砖，在青石板旁画了个圈，\"你守在这，若半柱香没动静，就去西墙根敲三声铜钲——陈老师说书院有位杂役老伯耳力极好。\"
柳姑娘的眉梢挑了挑，却没反驳。
她解下腰间的短刀抛过去，刀刃在晨雾里划出银弧：\"我这刀淬了迷药，见血封喉。\"说罢后退两步，背靠着老槐坐下，指尖轻轻叩着树干，像是在数心跳。
方仁杰蹲下身，指尖按在青石板刻痕上，继续回忆着《天刑录》的内容，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关于开启暗门的线索。
这时系统才弹出一行小字：\"《天刑录·机关篇》记载，断纹左旋三息可启暗门。\"他深吸一口气，顺着纹路逆时针推去——石板下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半人高的地洞赫然出现在眼前，霉味混着铁锈味扑了满脸。
密道里的火把自动燃了起来。
方仁杰摸出怀里的短匕，借着火光看清洞壁——整面墙都刻着浮雕，最上方是\"神判门\"三个篆字，往下是历代门主治案的场景：有持剑斩妖的，有伏案断冤的，直到最末一幅——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幅浮雕里，十岁的自己正缩在草垛后，奶娘用身体护着他，远处火光冲天，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举着带血的刀，而父亲方正清站在门首，胸前别着张纸条，上面的\"断者承命\"四个字被刻得极深，几乎要穿透石壁。
\"父亲...\"方仁杰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伸手去摸浮雕里自己的脸，石面冰凉，却比记忆里更清晰——原来父亲早把这一夜刻在这里，原来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活下来，却还是留了线索。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神判门秘辛，宿主武心境提升一阶（当前武徒八品中阶）。\"
方仁杰的后背突然沁出冷汗。
他这才发现，浮雕边缘还刻着小字：\"断者承命，非承死，承判。\"
密道拐了三个弯，尽头是道石门。
方仁杰刚要推，门内突然传来含混的呻吟。
他贴着门缝听了片刻，是李同学的声音——前两日来报案说室友失踪的那个书生，此刻正反复念着：\"断者承命...断者承命...\"
系统弹出选项：\"是否强行解救\/先查明精神失常原因？\"
方仁杰的短匕尖抵在石缝上。
强行解救的话，可能触发机关；可若不救...他想起李同学昨日红着眼眶求他时的模样，喉结动了动。
最终还是按下第二个选项——系统总不会平白无故给选择，错了或许有隐藏线索。
石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方仁杰小心翼翼地进入，室内光线昏暗，他仔细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到学生们精神失常的原因。
地面上有些杂乱的脚印，墙壁上也有一些奇怪的符号，他在这些干扰中仔细排查。
终于，他绕到缩在墙角的李同学身后，借着月光看清他后颈——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扎在大椎穴上，针尾连着根极细的铜线，顺着衣领爬进墙里。
\"控魂针？\"方仁杰倒吸口冷气。
他曾在《天刑录》里见过记载，用秘药泡过的银针扎入神经，能让人变成提线木偶。
铜线另一头...他顺着线摸过去，发现墙内嵌着个青铜匣，匣盖上刻着神判门的断纹。
当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铜匣时，密室中央突然腾起一道白光。
方仁杰本能后退半步，短匕横在胸前。
那光越来越亮，最后凝成道人影——青衫，方脸，眉间有道刀疤，正是他藏在贴身锦袋里那幅画像上的人，他的父亲，方正清。
\"小捷。\"那道光影开口时，方仁杰的短匕\"当啷\"落地。
二十年了，他终于又听见有人叫他乳名，\"你终于来了...\"
方仁杰的短匕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他盯着那道光影，喉结剧烈滚动——二十年了，记忆里父亲的面容早已模糊成泛黄的旧纸，此刻却比任何一个满月夜都清晰。
光影里的方正清眉间刀疤微微颤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疼：“小捷，你总问我为何总把‘断者承命’刻在卷宗上……”
密室的霉味突然变得很淡。
方仁杰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撞在石壁上，撞进二十年前那个血夜——奶娘背着他翻墙时，他回头看过最后一眼，父亲的身影就立在火场里，像块烧不化的顽石。
此刻这道光影，竟和记忆里重叠了。
“若你至此，必已知我未叛。”方正清的声音带着石屑摩擦般的沙哑，“但你也须明白，‘断’非斩杀，而是舍弃私心，守护大义。”
话音未落，光幕突然泛起涟漪。
方仁杰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那光浪中浮出三道门扉：左门雕着并蒂莲，中门刻着青铜鼎，右门画着孤鹤，分别悬着“情”“义”“命”三字。
系统提示音适时炸响：“检测到神判门传承试炼，请选择进入门扉。”
方仁杰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情”门让他想起柳姑娘鬓角的槐叶，想起奶娘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糖；“命”门让他想起自己缩在草垛里，听着门外刀刃入肉的闷响——可父亲最后看他的眼神，不是疼，是……期待。
他盯着“义”门青铜鼎上斑驳的纹路，突然想起三天前替卖馄饨的张婶断案：那泼皮明明偷了钱，却仗着有亲戚在六扇门抵赖，是他蹲在巷口三天，摸清那泼皮每日寅时去赌坊的规律，才让真相大白。
“义。”他吐出这个字时，喉间像含了块烧红的炭。
“义”门无声开启。
方仁杰刚跨进去，身后的门便轰然闭合。
入目是间青砖审讯厅，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墙上挂着十二幅古画，每幅画下都压着半卷泛黄的卷宗。
系统提示：“请从十二桩旧案中，选出最符合判官之道的判决。”
方仁杰凑近最近的画。
那幅画里，青天大老爷拍着惊堂木，堂下跪着个浑身是血的农妇——卷宗上写着“农妇杀夫案”，判决是“夫虽酗酒，杀夫者死”。
他指尖划过画中农妇脸上的泪痕，突然想起《天刑录》里的话：“判者，当见刀下之血，亦见血中之情。”
第二幅画是“赈灾粮贪墨案”，官员将贪粮的管家斩首示众，百姓跪在堂前喊“青天大老爷”。
可方仁杰注意到画角缩着个小乞儿，怀里还抱着半块发霉的饼——卷宗里写着，那管家贪的粮，原是要克扣给最偏远的三个村子的。
“伪义。”他低笑一声，继续往前。
直到第七幅画，他的脚步猛地顿住：画中官员掀了乌纱，跪在雪地里，面前摆着被冤杀者的牌位。
卷宗记载，那官员当年误判了一桩通敌案，二十年后查到真凶，竟辞官自罚，替死者守了三年灵。
“这才是……”方仁杰的指尖轻轻抚过画中官员斑白的鬓角，“舍私心，守大义。”
话音刚落，十二幅画突然同时泛起金光。
最中间的第七幅画“刷”地飞出墙面，化作一道金芒直贯方仁杰心口。
他闷哼一声，后退两步扶住桌案，感受着体内热流翻涌，心中思索着这股力量带来的变化，脑海中也在回味着刚才经历的一切。
这时，他突然听到审讯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攥紧短匕冲出去，却在密道口撞进一片刀光——柳姑娘的短刀正架在个黑衣人的脖子上，发绳早散了，几缕乱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李同学缩在她身后，后颈的银针不知何时被拔了，此刻正抖着手指向密道出口——那里堆着块磨盘大的石头，显然被人从外面封死了。
“方更夫。”
阴恻恻的声音从黑衣人背后传来。
方仁杰抬头，只见个穿月白儒衫的老者负手而立，脸上挂着笑，可那笑比密道里的霉味还冷。
方仁杰心中突然想起陈老师曾经偶尔提到过“判官六义”的一些传说，而此时老者抬手抚过胸前的玉佩，那玉佩上的纹路，竟和方仁杰怀里铜钲内侧的断纹一模一样。
“恭喜你得了神判门传承。不过……”老者继续说道，“你以为能活着出去？”
方仁杰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想起陈老师说过，血衣书院前任院长三年前“云游”去了——可眼前这张脸，分明和二十年前奶娘描述的“戴青铜面具的人”有七分相似。
“当年灭神判门的‘判官六义’……”老者的拇指摩挲着玉佩，“老夫不才，正是其中‘义’字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