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河的鞋底碾过秘境入口的碎石时,后颈还残留着林风临那道仇恨目光的灼烫。
李雪攥着她手腕的手在发抖,指节因用力泛白,像两片冻僵的竹片。
\"小姐,\"李雪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您...您方才不该看他眼睛的。\"
林星河垂眸,看见两人交握的手背上,自己的血脉正顺着指缝渗出来——那是林风断指时溅上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暗褐,像块洗不净的污渍。\"他说幽冥门开,\"她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你说过我母亲失踪那晚,也是这样的星陨云。\"
李雪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月光从云隙漏下,正好照在她腰间的银铃上。
那是林星河去年生辰送她的,此刻却发出细碎的颤音,像被风吹散的叹息。\"小姐,\"她的喉结动了动,\"您答应我,今晚回房后什么都别做。
林长老的人...他们在查秘境的动静。\"
林星河没接话。
她望着天际翻涌的墨云,云层里坠星的轨迹与记忆重叠——十二岁那年的深夜,她躲在母亲闺房的衣柜里,透过雕花缝隙看见母亲握着剑冢玉坠站在窗前,当时的天象与此刻如出一辙。\"阿河,\"母亲当时轻声说,\"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要记住,剑冢的秘密不在九重天,而在...\"
\"小姐!\"李雪的推搡打断回忆。
林星河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林家后门的槐树下,守门的老周正抱着酒坛打盹,灯笼在风里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装成被我拽着骂的样子。\"李雪迅速抹了把脸,扯着林星河的衣袖尖声嚷嚷,\"让你去井边打水洗菜,你倒好,躲到假山后偷懒!
夫人要是知道——\"
林星河配合地踉跄两步,发间的粗布头巾滑落,露出额角未干的血痕。
老周被响动惊醒,眯眼瞧了瞧:\"是雪丫头啊,这小役婢又闯祸了?\"
\"可不!\"李雪跺了跺脚,拽着林星河往柴房走,\"周伯行行好,别告诉账房,扣了她月钱,我还得替她补针线。\"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合上时,林星河听见李雪的呼吸骤然急促。
少女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裙角沾着的秘境草屑簌簌落在青砖上。\"小姐,\"她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这是我今早偷的金疮药,您掌心里的伤...\"
林星河摊开手,掌心血痕里还嵌着陈风断指时崩裂的碎甲。
她接过药瓶,却没急着上药,反而蹲下来与李雪平视:\"你说林长老的人在查秘境,查到什么了?\"
李雪的睫毛剧烈颤动,像被惊飞的蝶。\"三天前,三夫人房里的小桃被发现在枯井里,\"她的声音轻得像蛛丝,\"身上有剑魄境的剑气灼痕。
昨儿夜里,西跨院的老柳树被劈成两半,树心里藏着半块玄铁令——\"
\"玄铁令?\"林星河的指尖骤然收紧,药瓶在掌心硌出红印。
那是幽冥门的信物,母亲的剑谱里夹着半块,另一半在父亲战死时随尸身消失了。
院外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李雪猛地站起来,将药瓶塞进林星河手里:\"我得去前院值夜了,您...您千万记住,别在子时后出门。\"她推开门的瞬间又回头,月光照亮她眼角未干的泪,\"小姐,有些事,等您拿到剑魄九重再说。\"
柴房重新陷入黑暗时,林星河摸出颈间的玉坠。
白璃的虚影在玉坠里流转,这次没有一闪而过,反而凝出半张脸,唇形分明在说:\"他没死。\"
——林风没死?
林星河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林风坠地时那声闷响,想起锁魂阵的蚀骨咒会顺着血脉啃噬五脏,可白璃从不说谎。
她将玉坠按在唇上,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髓:\"你早知道?\"
玉坠没有回应,只在她掌心烫出个红印。
林星河坐在柴房的角落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反复思索着李雪所说的玄铁令和林长老查秘境的事。
玄铁令的出现让她越发觉得事情的严重性,母亲的失踪、父亲的战死,似乎都与这幽冥门和剑冢的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在柴房的草堆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林星河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端起洗衣盆朝着演武场走去。
次日清晨,林星河端着洗衣盆经过演武场时,听见几个外门弟子的议论。
\"听说林长老昨儿夜里在密室见了人?\"
\"嘘!我看见那人身穿玄色大氅,腰间挂着...挂着块黑玉牌!\"
\"黑玉牌?莫不是...\"
林星河的手指扣进木盆沿,皂角水溅在腕上,凉意直窜到心口。
她垂眸盯着盆里的青衫——那是林霄最爱的湖蓝缎纹,前襟沾着暗红的酒渍,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小贱蹄子发什么呆!\"掌事的王妈妈拎着藤条过来,\"林长老的茶要凉了,还不快送去!\"
林星河屈膝应了声\"是\",端着茶盏往主院走时,故意踉跄了下。
茶盏里的水泼在廊柱上,她弯腰擦地时,听见主屋门内传来林霄的笑声:\"...七日后星陨夜,幽冥门开,剑冢的秘密自然...\"
\"老爷!\"是林夫人的声音,\"阿河那丫头最近太安分,莫不是...\"
\"安分?\"林霄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她要是真安分,昨儿夜里怎么会从秘境回来?
林风那小子废物,连个丫头都收拾不了。\"
林星河的指甲掐进掌心的药痂,新血混着皂角水渗出来。
她直起身子时,正撞进林霄的视线里。
那老东西眯了眯眼,像在看块破布:\"发什么愣?
茶呢?\"
\"回老爷,\"林星河垂着头,将茶盏递上,\"方才手滑泼了,这就重新煮。\"
\"罢了。\"林霄挥了挥手,目光扫过她腕间的血痕,\"倒像条忠心的狗。\"
这句话让林星河想起十二岁那年,她还是嫡女时,林霄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说:\"阿河最乖了。\"那时母亲还在,会用剑鞘敲开林霄的手:\"我女儿是要握剑的,不是摇尾的。\"
林星河离开主院,走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她的心情十分沉重。
林霄的话如同一把重锤,不断敲击着她的内心。
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回到住处后,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掌灯时分,林星河来到灶房帮苏九卿烧火。
老厨娘往锅里撒了把葱花,油星溅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阿河,你今晚身上有血煞气。\"
\"苏妈妈又说笑。\"林星河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窜起,映得她眼底发亮,\"我就是个洗衣的役婢,哪来的血煞气。\"
苏九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枯树皮般的手指按在她掌心血痕上:\"这血不是你的。\"她的瞳孔在火光里收缩,\"是锁魂阵的蚀骨咒血,带着幽冥门的阴毒。\"
林星河猛地抬头。
苏九卿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苗,像两团将熄的灯芯:\"你母亲走的那晚,我也闻见了这味儿。\"她松开手,往锅里倒了碗醋,酸气呛得林星河眼眶发酸,\"夜里别去后山,听见没?\"
林星河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璃说的“他没死”以及苏妈妈的警告。
林风没死的消息让她内心充满了疑惑和担忧,而剑冢的秘密也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她。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秘境亲自确认林风的情况。
可月上中天时,林星河还是翻出了后墙。
她贴着墙根往秘境走,鞋底沾了露水草屑,却比任何时候都走得稳。
玉坠在颈间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白璃说陈风没死,而她要亲自确认。
秘境入口的石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星河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照亮,就听见石碑方向传来细碎的响动。
她顺着声音摸过去,看见那座刻满符文的古老石碑正散发着幽蓝光芒,石面上的剑阵图像活了似的流转。
\"原来如此。\"林星河低声呢喃。
她想起母亲剑谱里的记载:\"星陨之夜,剑冢显真。\"林风的\"幽冥门开\",李雪的欲言又止,苏妈妈的警告,此刻都像散落的棋子,在石碑的光芒里连成一线。
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石碑,就有一股寒流顺着手臂窜遍全身。
玉坠里的剑魄突然剧烈震颤,第七重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出,在她掌心凝成一道淡青色剑气。
那剑气触到石碑的瞬间,符文突然炸开,一道刺目的白光笼罩了整个秘境。
\"林星河!\"
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嘶哑的笑意。
林星河旋身,看见林风站在月光里。
他的手腕上还缠着青色剑气,却不再往脖颈蔓延,反而泛着诡异的幽蓝。
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漆黑的旋涡,像两扇开在地狱里的门。
\"你不是说蚀骨咒活不过今夜?\"林风一步步走近,腰间的长剑发出嗡鸣,\"幽冥门开,生死由我。\"
林星河的后背贴上石碑,能感觉到碑上的符文正透过衣服灼烫皮肤。
她摸向腰间的木剑——那是用秘境里的枯竹削成的,此刻竟也在震颤,像在呼应什么。
林风的剑尖挑起她的下巴:\"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
想知道剑冢的秘密?\"他的声音里混着几重音调,像有很多人在同时说话,\"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林星河望着他眼里的旋涡,突然笑了。
她的手按在玉坠上,第七重剑魄的力量如火山喷发,顺着血脉涌进木剑。
竹剑发出清脆的裂响,竟在她掌中凝出一道半透明的剑影,泛着星辉般的光。
\"林风,\"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剑都锋利,\"你以为打开的是门,\"她的手指扣紧剑柄,\"可你不知道,\"
\"我才是钥匙。\"
话音未落,林风的剑气已破空而来。
林星河旋身避开,木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
她能感觉到剑魄在体内沸腾,第八重的力量正破茧而出。
而林风眼里的旋涡,此刻正倒映着她手中的剑影——那是母亲剑谱里记载的\"星陨剑\",也是揭开一切秘密的开始。
当剑刃相击的清鸣在秘境里回荡时,林星河听见玉坠里传来白璃的冷笑:\"现在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