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和小柔是在工厂的同乡聚会上认识的。小柔在一家电子厂做流水线,手脚麻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他们租住在浦东的一处老式里弄,二楼朝西的小房间,窗台外就是晾满内衣袜子的竹竿,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电线,像一张张灰色的网。
出事的第二天,阿强上班时总是走神,印刷机的轰鸣声在耳边响着,他脑子里却反复出现那个落水女孩苍白的脸,还有她连衣裙上那股奇怪的腥甜味。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强,想啥呢?魂被勾走了?”
他勉强笑了笑:“没,昨晚没睡好。”
下班回家,小柔已经做好了晚饭,两菜一汤,桌上还放着一包红双喜。阿强喜欢抽这个牌子,便宜,劲儿大。但他看到红双喜时,心里却莫名地咯噔了一下,想起医院里那股消毒水味,混合着血的腥气,突然有点反胃。
“怎么了?不舒服?”小柔给他盛了碗汤,“看你脸色这么差。”
“没事,可能有点感冒。”阿强扒拉着米饭,没什么胃口。他想跟小柔说昨晚救人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说出来也没人信,还显得自己大惊小怪。
接下来的几天,阿强总是觉得不对劲。他开始失眠,半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梦见自己沉在冰冷的河水里,有双苍白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脚踝。他还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差了,明明刚放好的东西,转眼就忘了在哪里。小柔抱怨他总是心不在焉,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心思。
“你想多了,就是最近厂里活多,累的。”阿强不耐烦地挥挥手,心里却有些烦躁。他和小柔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起因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牙膏没从尾巴挤,比如袜子乱扔。曾经觉得温馨的小房间,现在却像个密不透风的罐头,让他喘不过气。
出事的第十天,是小柔的生日。阿强本来答应给她买条新裙子,可下班时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苏州河边。河水还是那么浑浊,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夕阳把河水染成一片暗红,像凝固的血。他站在河边发呆,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是小柔打来的。
“阿强!你死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今晚一起吃饭吗?”小柔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我有点事,晚一点回去。”阿强挂了电话,心里一阵烦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柔解释。他摸出一根红双喜,点燃,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
等他回到家时,小柔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坐在床边,眼睛红肿。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那包红双喜还放在原处,封皮上印着的大喜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褪色,像一块干涸的血迹。
“我们分手吧。”小柔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
阿强愣住了:“为什么?就因为我回来晚了?”
“不是因为今天。”小柔摇摇头,“是因为你变了,阿强。你心里好像藏着什么事,不肯告诉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感觉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阿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他想起那个落水的女孩,想起医院里的血袋,想起这几天的噩梦和烦躁,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看着小柔苍白的脸,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再解释什么。
“好,分就分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小柔站起身,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阿强,你自己多保重。”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里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弄堂的尽头。
房间里只剩下阿强一个人。他坐在桌边,看着那碗凉透的饭菜,看着那包褪色的红双喜,突然觉得一阵空虚。窗外的晾衣竹竿上,不知是谁家的白色连衣裙在晚风中轻轻晃动,像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打了个寒噤,猛地站起身,把窗户关上,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