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雾霭笼罩着青峦村。唢呐声呜咽着划破寂静,送葬队伍抬着漆黑棺材,在泥泞山路上缓缓前行。纸钱纷飞,落在路边的纸扎童男童女身上,那用彩纸糊就的眉眼在风中微微颤动。
林秋攥着引魂幡走在最前头,冷汗浸透了孝服。这场葬礼本不该由她操持——死者是独居后山的周阿婆,膝下并无子女。林秋跟周阿婆很投缘,于是周阿婆炒认了林秋做干闺女。三天前,林秋在村口撞见了周阿婆,对方用哑着嗓子对她说:\"闺女,明晚子时,来后山......\"
当晚,林秋鬼使神差地摸黑上山,在破落的木屋前看见停着口棺材。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照进来,她这才看清,棺材里躺着的正是白天遇见的周阿婆,尸身竟已开始腐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林秋见此情形大惊失色,慌不择路的跑下山去,到了村口一头撞上了棺材店的赵师傅,赵师傅早年在道观里待过,见到林秋便觉得异样,询问得知刚才发生的事。
“该来的躲不了…”赵师傅长叹一口气,然后他在身上摸索出一枚桃木棺材钉和一些朱砂给林秋道:“周阿婆既然认你做干闺女,又让你找到她的尸首,这就是让你替她送葬。你明天送葬的时候带着这枚桃木棺材钉,这是我随身之物,桃木可以镇邪,遇到紧急情况或许用得上。另外还有这些朱砂,关键时刻也可以用上。”
林秋接过物料弯腰鞠躬感谢,赵师傅起身相扶,喃喃道:“真希望你用不上这些…”
此刻,队伍行至乱坟岗,四周的墓碑东倒西歪,坟头荒草丛生。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林秋手中的引魂幡\"哗啦\"作响。她下意识回头,却见队伍末尾的八个纸扎人齐刷刷转过僵硬的脖颈,用浆糊粘合的嘴角慢慢扯出诡异的笑容。
更骇人的是,那个纸扎童男原本空洞的眼眶里,赫然出现了两颗漆黑的眼珠!
\"鬼、鬼啊——\"队伍里不知谁尖叫一声,众人吓得丢了抬杠四散奔逃。棺材重重砸在地上,棺盖被震开一条缝,暗红液体顺着缝隙缓缓流出。林秋双腿发软,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纸扎童男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彩纸糊就的衣袍发出沙沙声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吆喝声:\"让让!让让!掘墓的来了!\"
两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扛着锄头挤进人群,正是村里的掘墓人王老头和李老头。见此情景,王老头啐了口唾沫:\"慌什么!不就是纸人做得逼真些,你们这些后生胆子真小!\"说着,他举起锄头朝纸扎童男砸去。
\"住手!\"一声暴喝惊得众人浑身一颤。只见村东头的纸扎匠陈德匆匆赶来,脸色惨白如纸,\"坟前砸纸人不吉利!它们是周老太的随从,砸了它们周老太会不高兴的!\"
王老头和李老头对视一眼,嘟囔道:\"既然这样,那就先下葬吧。时辰不早了,再拖下去,怕是要出大事。\"
在两人的催促下,众人战战兢兢地重新抬起棺材,朝墓穴走去。当掘墓人挖开墓穴,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墓穴里,躺着一具早已风干的尸体,身上穿着破旧的纸扎匠服饰,手中还攥着半张泛黄的纸人订单,上面赫然写着周阿婆的名字!
陈德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摔倒:\"这、这不是张老三吗?他也是三年前失踪的!\"
张老三是村里有名的纸扎师傅,手艺精湛,做出来的纸人栩栩如生。可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他突然失踪,从此杳无音信。没想到,如今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众人眼前。
林秋只觉头皮发麻,手中的桃木棺钉突然发烫。她想起周阿婆临死前塞给自己的话:\"记住,千万别让纸人沾了活人的血......\"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棺材里的周阿婆尸体诡异地坐了起来,腐烂的脸上裂开一个巨大的笑容。而墓穴里的张老三尸体,也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时辰到了......\"周阿婆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该完成那场未竟的纸魂祭了......\"
话音未落,所有的纸扎人都活了过来,挥舞着僵硬的手臂朝众人扑来。林秋慌乱中摸到口袋里的桃木棺钉,猛地刺向最近的纸扎人。鲜血溅出的瞬间,异变陡生——被血染红的纸扎人突然膨胀数倍,化作狰狞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人群。
惨叫声此起彼伏,乱坟岗上一片狼藉。陈德突然想起什么,大喊道:\"快找朱砂!纸扎人最怕朱砂!\"
林秋拼命在身上摸索,终于在腰间摸到那一小包朱砂。她咬牙将朱砂撒向怪物,顿时腾起一阵白烟,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渐渐化作灰烬。
可这只是杯水车薪。越来越多的纸扎人复活,众人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王老头突然一拍脑袋:\"对了!张老三生前说过,纸魂祭需要集齐九九八十一个活人魂魄!周阿婆这是要拉我们陪葬啊!\"
李老头绝望地摇头:\"来不及了......当年我们帮张老三埋过一具尸体,那是个偷学纸扎秘术的外乡人......后来张老三就失踪了,现在想来,怕是遭了报应......\"
林秋心中一动,举起桃木棺钉大喊:\"既然是纸魂祭,那毁掉祭台不就行了?\"
众人如梦初醒,在陈德的带领下,冒死冲向乱坟岗中央的祭台。那祭台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纸人,正中央供奉着一尊诡异的纸扎神像,神像眼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就在他们接近祭台的瞬间,周阿婆和张老三的尸体化作黑雾,融入神像之中。神像缓缓睁开眼,巨大的手掌朝众人压来。千钧一发之际,陈德朝林秋大吼:“快用棺材钉钉神像胸口!”
林秋毫不犹豫跑到神像跟前,将桃木棺钉狠狠刺入神像心口,陈德则点燃随身携带的纸钱,火势迅速蔓延。
\"轰——\"一声巨响,祭台轰然倒塌。无数纸扎人在火中发出刺耳的尖叫,渐渐化为灰烬。周阿婆和张老三的哀嚎声回荡在夜空,随着火焰的熄灭,终于归于寂静。
当晨光刺破云层,青峦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从那以后,村里再没人敢学纸扎手艺,也再没人敢在子时后出门。偶尔路过乱坟岗,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唢呐声,伴随着纸扎人沙沙的脚步声......
而林秋,在那场劫难后便离开了村子。临走前,她将桃木棺钉埋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下。每当夜深人静,那棵老槐树就会发出诡异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纸魂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