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都是一早备下的,在方贵人被抬回来的时候,就带着热水和剪刀跟进去了。此时殿里的匆匆的脚步声,以及说话的焦急声,外面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唯独听不见方贵人的声音。
温灼华刚想问静妃怎么回事儿,怎么听不见方贵人的喊声。结果还不等她张口,一道尖利凄惨的呐喊仿佛划破了天际。
众妃听着这声音面面相觑,心里不由得生出害怕。她们虽羡慕方贵人有子能产,但光瞧着现在的场面跟过鬼门关有什么区别。
“好疼啊…我不要生了…”
方贵人的哀嚎断断续续响起,产婆见状立即劝阻她:“小主您可千万别叫了,省着些力气,这力气喊完了到时候就不好了!”
产婆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她给那么多人接生过,还没瞧见谁八个月不到九个月的肚子能大成这样。
产婆都怀疑方贵人肚子是双胞胎,若是如此,这位方小主要吃的苦头还在后头暂且不说,真把力气耗完了,没了产子的力气,母子俱损也不是没可能。
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了,殿里始终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宫人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又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出来。就连方贵人嘶喊的声音都比最初小了不少。
温灼华闻不得这么浓烈的血腥味,早拉着静妃退到了一旁,跟周美人站在了一处。
丽妃对观望后妃产子也没多大兴趣,她退到了另外一边。唯有皇后站在殿门前的位置,半分半毫都没有移动过。她一双眼紧紧盯着殿门,心里一个劲儿默念:
一定要是个皇子,一定要是个皇子……
厢房里产婆焦急的催促还在继续。
可以说这是温灼华两世以来头次见女人生孩子的局面。说不紧张是假的,一想到再过不久她也要面临这种情况,她的呼吸不由得沉了几分。
静妃瞧出了女子眉眼间的凝重,她轻轻拉了下她的胳膊,环顾了下四周。
周围人都将目光放在了产子的方贵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
“妹妹不必如此紧张。”于是静妃压低了嗓音安慰她,“你的身子养得比她的好,必然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静妃的好意劝导,温灼华心领了,她轻轻“嗯”了声,“姐姐放心,妹妹晓得的。”
嫩的出水的年纪,没吃过多大苦头,静妃知道女子表面表现得再淡定,心里该紧张还是会紧张,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一抬眼瞧见那道内里一身明黄,外面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的身影正朝她们走来。
静妃愣了下,随即回过神,连忙垂下眼道:“臣妾参见皇上。”
她一出声,顿时唤回了注意力停留在产房的后妃们,她们纷纷回头,朝着一身朝服的男人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嫔妾参见皇上。”
萧峘渊不重视方贵人肚子里的皇嗣。
但后妃为他、为皇家开枝散叶,他不去的话,叫旁人看来的难免凉薄了些。
虽然他的确是凉薄之人,但有些表面功夫该做还是得做。于是下了早朝,萧峘渊连朝服都没有换,带人直奔谢水阁。
他一到来,在场除却温灼华以外的该福身的福身,该下跪的下跪。如此一来,温灼华成了他们当中最突出的那个。
等男人走到她面前,她才象征性地曲了下膝盖,“臣妾见过……”
不等她请安的话说完,萧峘渊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天儿冷,温灼华出来手里捧得有汤婆子,不过在外面吹了这么半天,汤婆子不怎么热了,连带着她的手都凉了起来。
萧峘渊接触她手,感受到温度的第一时间就蹙起了眉头,“手怎么这么凉?汤婆子凉了不知道叫宫人去换么?”
温灼华丝毫不怯男人的冷声冷语,她食指弯曲悄悄在他掌心中挠了几下,解释道:
“皇上莫气了好不好?方贵人正值生产之际,臣妾担心方贵人这才一时间忘了。”
萧峘渊的确有气。
一想到女子大着肚子站着,又在这儿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他的火气就噌噌上涨。
不过他不会把气洒在温灼华身上,只没好气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胡闹”。
但旁人就不会被他轻易放过了。
“都是怎么伺候的?”
萧峘渊叫后妃起身了,却没宫人起身。凛冽的凤眸之中帝王气势一览无余。
他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给温灼华披上,一边用比天儿还寒凉的嗓音继续道:
“一个个眼睛不管用,可以挖了去,都看不见你们沅昭仪大着肚子么?今日回去,你们沅昭仪哪里不舒适,朕拿你们试问。”
萧峘渊这话看着是在敲打宫人,实则就是在指责皇后不懂事、不贤惠。
因为他不在,皇后就是明面上的,是这里唯一的话事人。
宫人又不敢擅自作主,让不让温灼华坐下也得听皇后的吩咐和差遣。结果皇后这个话事人却罔顾温灼华怀孕的事实,让大着肚子的她愣是在冷风中站了半个时辰之久。
皇后一颗心都吊在了产房里,此时面对男人的暗斥也没多大心思去想别的什么。
除了皇后之外,其他后妃倒都被转走了注意力。皇上一来,瞧着他对沅昭仪的温柔体贴,让她们一时间忘了还在鬼门关上九死一生的方贵人。
直到产婆焦灼声打断了此时的局面:
“不好了!”
“不好了!”
众人来不及多想,只见产婆满手血跑出了寝殿。
产婆进去时还没见到皇上,这一出来瞧见在场唯一一个男人顿时明白了这是谁。她跑出来得太急,身子一个趔趄,颤颤巍巍地跪在萧峘渊面前:
“民妇叩见皇上。”
萧峘渊在产婆凑过来的前一刻就挡在了温灼华面前。其一是怕产婆冲撞了她,其二是怕这女人生产的血腥画面给她留下阴影。
确认将温灼华完完全全护在身后,萧峘渊才垂眼看向产婆,质问道:“你不在里面为方贵人接生,跑出来做甚?”
朝臣见了帝王都时刻悬着心,更何况一个民间妇女,面对帝王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产婆声音发紧:
“回…回皇上的话…”
“皇嗣的头还没出来,方小主这会儿已经筋疲力尽,快晕过去了,照这么下去…”
产婆嘴皮子哆嗦得愈发厉害,但她还得坚持说完:“敢…敢问皇上是保大还是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