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妃的旨意一出去,各宫嫔妃们便都想着要来给您请安问礼,奴婢们都以娘娘需要静养为由推掉了。只有德妃娘娘那里,奴婢们留了口风,德妃说,三日后来探望娘娘。”
“还有宫外,夫人递了帖子进来,希望能够在这几日进宫一趟。”
杨佩宁正喝完一盏蜜饮,将茶盏放在木案中,起身更衣,“不必理会她们,妙仪百日宴前,本宫谁也不见。”
见她兴致不高,槐序便说些有趣的逗乐。
“一大早江嫔送吃食去紫宸殿,言语间说起小公主祥瑞之兆有异的事情来。陛下生了大气,连人带吃的一起撵出来了。”
槐序说这话时眉飞色舞,语调轻快,“之前舒才人之事没找她算账已经算好的了,她眼下还敢撞上来,真是活该。”
扶桑正在给杨佩宁穿衣服,提起此人,她除了讨厌,还有一丝对其智商淡淡的不理解。
“北狄西戎虎视眈眈,这场仗陛下打得早就厌倦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比谁都看重小公主的降生,她非得这个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作甚?”
杨佩宁看着镜中的自己,理了理袖摆。
躺了两三日了,她是真不耐烦再窝着了。
总要起来走一走。
“她脑子时好时坏的,皇后能驾驭住她也实属不易。”
就说指使花房的人污蔑她的事情吧。
她找谁不好,偏找到芳草身上去。
那么明显,她要是真被这种人给害了,她还重生什么,直接魂飞魄散算了。
“不过江嫔运道算好的,陛下还顾及着四皇子的颜面,没彻底下她脸面。”
扶桑眼神询问是否要戴些简单的首饰,杨佩宁摇摇头,“皇子们还小,陛下还疼爱着,也念及皇子生母。待皇子长大,陛下猜忌心起的时候,四皇子不因为江嫔被治罪便都算好的了。”
闻言,端着首饰盒子的槐序啧了一声,“这可真是……”
正说着话,外头有吵嚷声起来。
“怎么了?”
芙娘从外头进来汇报,“是二姑娘,非要来见娘娘一面。”芙娘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奴婢说娘娘正睡着,可二姑娘不管不顾,直说娘娘要是不见她便在门口坐到地老天荒去。”
槐序合上首饰盒子,闻言恼怒不已。
“她这是什么意思?待会子陛下可要过来呢,二姑娘若是再配合哭上两声,岂不是要置娘娘于尴尬境地!”
什么妹妹这么膈应人!
哦不对,天底下哪有妹妹在姐姐怀孕期间和姐夫纠缠不清还怀上孩子的!
槐序对这人的观感真是越来越差。
“她喜欢,就让她坐。”
杨佩宁还不知道她吗?
无非是问祥瑞相关的事,亦或者是就在那里做给崇庆帝看罢了。
不过很可惜,现在整个倚华宫的人,谁会向着她?
杨佩宁缓步走到东暖阁中,如今的东暖阁中,已经添置上了厚绒地毯。
透过玻璃的支摘窗,看见外头雪下得正大,纷纷扬扬积了满院,四季常青的树也都裹上冬衣,沉睡在漫天雪白中。
殿内置了铜盆,无烟的红罗碳被烧得通红,四下比烧了地龙还暖和。
扶桑和槐序扶着她坐到榻上去,案几上腊梅被殿内的暖意催着开了花,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让人忍不住采来细闻。
难得无事,她逗弄了会子妙仪。
小孩子还不怎么睁眼睛,一天里许多时候都在睡,却还是叫她看得挪不开眼,怎么都稀罕不够。
等到要喂奶的时候,她才任槐序将妙仪抱走了。
这样闲适的日子不多,她很是珍惜,又取了书册下来看。
直到明仲进殿来提醒,“娘娘,程中监说,陛下快到倚华宫了。二姑娘还在偏殿呢。”
杨婉因说是在外头坐,其实坐了会子受不了冻就自个儿去偏殿吃茶去了。
一想到陛下说杨佩宁生出来那个才是祥瑞福星,她就憋闷得不行。
怎料次次来正殿都吃闭门羹,陛下又日日只顾着朝政和小公主,根本没空见她!
“我早说长姐嘴上说着姐妹情深,其实都是些表面功夫罢了。连见一面,都叫人拦着。陛下偏还不信!”她坐得烦了,忍不住将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这都快午时了,她难道还不醒吗?”
菊韵也很不愿意等,偏殿可没有火盆子,她的冬衣虽然还算厚实,但哪里能和杨婉因里三层外三层再加狐裘来得暖和?在这样的环境下待这么久,也实在是磨人了。
“要不,咱们回去吧?淑妃这几日谁人都没见呢。”
心烦意乱的杨婉因听到“淑妃”二字更是刺心。
“我不回去!我就不信她敢这么一直晾着我不见!陛下若知晓,饶不了她!”
杨婉因赌气地不肯走。
可怜菊韵冻得直打哆嗦,却不敢出一言反对。
又等了许久,才见到明仲来。
“娘娘这会子起来了,二姑娘可以去正殿了。”
菊韵一听,欣喜得被冻昏了的头都难得清醒片刻,立即就要去扶杨婉因,“姑娘!”
杨婉因却避开了,坐在那里始终不肯动弹。
“你们娘娘还真是好睡,日上三竿了才起床?”她不满,“你们这是打量我好欺负是吧?”
明仲低垂着头,“二姑娘误会了。淑妃娘娘才生产完没几日,身子虚得厉害,的确是才起就让奴才来接您了。”
杨婉因自然不信,谁知明仲又添上一句。
“二姑娘还未成婚,不曾诞育过孩子,自然不晓得这其中的辛苦。”
这本是句十分自然的话,可落在此时的杨婉因耳朵里,像极了炫耀。
她冷哼一声。
“不过是生个孩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我看长姐也太矫情了。”
明仲闻言十分生气道,“二姑娘怎么能这么说淑妃娘娘?哪个女子生产不是从鬼门关走一遭?”
杨婉因每次来都是被明仲拦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明仲在她手里吃瘪,她别提多得意,言辞愈发随心。
“什么鬼门关走一遭,我倒从未见过生孩子死去的妇人。何况若是生个孩子出来身子就亏成这样,那这孩子还能是福星吗?”
明仲睁大了眼,眼神里闪过些惊慌的神色。
杨婉因了然一笑,联想到自己心中猜测,她冷笑着欣赏着明仲被识破后的“不知所措”,直言不讳,“我看,怕是长姐杜撰的福星吧?”
“大胆!”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一声冷斥。
随即,一袭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明仲菊韵等人连忙害怕地跪下去,不敢直视天颜。
赵端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鹤立鸡群站立着的杨婉因。
“你刚刚说什么?”
私下里,崇庆帝从不让杨婉因行礼。
按理说在旁人面前,她是要遵守礼法的。
可骤然被联系不上许久的爱人呵斥,她心里的委屈和憋闷也一起涌上了心头。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桀骜地望着他。
“我说陛下受人蒙蔽,还不自知!”
她自认自己在陛下心中是特殊的,何况此事她就是占理。
身为天子的女人,大义灭亲也要让陛下看清杨佩宁的真面目!
低垂着头的明仲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嘴唇描摹着两个字——
蠢货。
赵端已然在暴怒的边缘,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都紧攥着。
“闭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朝中本就有人不相信淑妃能生下祥瑞,为了能让天下人都坚信此事,他甚至不惜亲手给淑妃下药,令小公主提前降生!
可为什么就是有人不知死活,不断地提及此事!
看着眼前杨婉因姣好的面容,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你是淑妃的妹妹,朕可以原谅你口不择言一次,下不为例!回去反省思过!”
杨婉因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什么叫口不择言?还说是为了淑妃?!
天下人都欺骗他,只有她敢正直地站出来挑破此事,陛下竟然还怪罪于她!
杨婉因眼眶红了,她很想赌气一走了之。
可想到眼前人是心上人,咬了咬牙,还是梗着脖子。
“陛下,淑嫔生的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祥瑞!”
“啪!”
重重的巴掌落在脸上的时候,杨婉因惊讶得恍若在梦中。
她含泪看着崇庆帝,“你打我?”
“住嘴!”
杨婉因抿唇,眼泪猝不及防就流了下来。
以往都会心疼的崇庆帝见了却只有厌烦。
“平日里因为你是淑妃的妹妹多有宽容,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进退没有分寸!小公主满月宴后,你便离宫回家去吧!”
“还有,你姐姐已经是朕亲口封的淑妃,日后不许再唤淑嫔!”
说罢,他折身离去,不再理会哭得梨花带雨失魂落魄的杨婉因。
“他让我离宫回家?”杨婉因破碎不已,冷笑连连,“他竟然让我回家!”
她都怀上了他们的孩子,陛下居然要撵她走!
跟随着御前队伍出偏殿的明仲回看了一眼正哭得肝肠寸断的杨婉因,眼中划过冷色。
若他记得没错,杨婉因已经怀孕两月有余,再有个把月,也该显怀了。
陛下此时责令其离宫,究竟是厌恶还是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