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厂长忽略掉地上的林秀英,指着姚蜜简单的跟王行之说了一下。
“……人是被家里的奶奶、大伯、三叔等人磋磨的,身体垮了,她老家的大夫说活不长了,您给把个脉,看能不能治,小姑娘今年才满十四,太年轻了!”
王大夫仔细打量着姚蜜,没有被她的模样吓到,也没问林秀英为什么顶着一张红肿破皮的脸,更没往地上那片血迹上看。
他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眼里只有病人。
先是看了看姚蜜的面貌,又让姚蜜张嘴吐出舌头,瞧了几眼舌苔,接着让姚蜜转过身,观察了一下她头上的伤口如何。
看完这些,最后才给姚蜜号脉。
姚蜜一直好奇的盯着他,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惜王大夫自打见了她第一眼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从始至终只有这一个表情,让人提着心,不知道他查出了什么。
号完左手脉搏,之后又号了右手脉搏,来回号了三遍,看得陆、王两位厂长一颗心忽上忽下。
林秀英也是一样,目光不错的盯着,这关乎着是给姚蜜二百,还是给姚蜜四百。
“咋、咋样儿?”陆厂长急得不行,没忍住问了出来。
王大夫没回话,又让姚蜜换了一个胳膊仔细号着。
这次号完后,王大夫终于结束此次面诊。
他没理会陆厂长,而是静静地看着姚蜜:“你能撑着找来城里,我估摸你也不想听虚话。”
姚蜜点头:“不听虚话,我要听实话。您有什么就说什么,实不相瞒,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寻思,得想法子弄点钱,好歹给自己弄口棺材,活着的时候没体面过,死了后,想体面体面……”
这话听的王大夫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
叹了一声气,他道:“你老家的大夫没诊错,你这身体长期亏损,又劳累过度,身体内的器官早早便有了衰竭之相。
你要是早两年发现,说不准还能治,调养个几年,能活个十来年。
现在太迟了,这个冬天确实熬不过去,你最多还能撑一月,回去好好……给自己准备后事吧。”
姚蜜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事:“两个大夫都这般说,那这事估摸就没跑了,那我就放心了,早死早托生,没准下辈子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王大夫顿了顿,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淡定,谈到死亡,就跟在说今天天气好不好似的。
“您先坐着,等会儿怕是还要劳烦您写个诊断出来,要一式三份。”姚蜜看向王大夫,她记得以前听到外婆说过,这个时候的病例诊断,都是手写的。
大夫外出给人看病时,都会随身带着印有医院名称的纸张,想要诊断书的话,就多加一毛,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是一样。
王大夫打开随身带来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叠纸:“带了,我现在就给你写。”
“那就多谢您了!”姚蜜笑着道谢。
说完这话,她扭头看向陆、王两位厂长,以及林秀英。
“等王大夫写完诊断书,你们三位都在上面签个字,做个见证,表示这诊断书是真的,不是弄虚作假骗人的。”
听到这话的三人,除了一脸懵不明白姚蜜用意的林秀英,陆厂长和王副厂全都意味深长的看着姚蜜。
这丫头心眼子不少,为啥先前的日子过的那般惨?
写完一式三份的诊断书,王大夫率先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后又拿出自己的印章按了三下。
看着这一幕的两位厂长一脸幽怨,签个名不就成了,咋还印上了自己的印章?
打头的都印上了自己的印章,这后面的就得照样来。
王大夫没理他们,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从医几十年,虽说见惯了生死,可面对那些枉死的病人时,他依旧无法平淡的看待。
尤其是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孩子,都没成年呢,真是造孽!
“诊断书收好,我该回去了。”王大夫将三份诊断书亲自交到姚蜜手里。
姚蜜高兴的接过:“诊费多少?”
王大夫原本想说不用了,谁料下一秒就听姚蜜撺掇他:“您别客气!该多少是多少,这都是卷烟厂给钱,不要白不要!”
王大夫:……好吧。
既然是卷烟厂出钱,那就要了吧。
“按医院的收费给就行,别忘了加上这三张诊断书,这个在外面是要另加钱的,在医院内就不用。”
这话是说给陆厂长听的。
陆厂长陪笑着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全给了王大夫:“没几个钱,我私人出了。”
王大夫不管这些,接过钱后,从兜里翻找出三毛递了过去:“外出面诊四毛,三张诊断书一张一毛,总共七毛,你给了一块,找你三毛!”
陆厂长抽了抽嘴角,伸手接了过来。
王大夫来时没骑车,坐赵亮的自行车来的,回去的话,还得赵亮送他回去。
陆厂长亲自送人送到门外,好一会儿才返回办公室。
见人回来,姚蜜将三张诊断书并排放到桌子上,方才王副厂长和林秀英已经在上面签过字了,王副厂长有印章,他用了印章按了个印。
林秀英没有印章,姚蜜便要求她按了个手印。
现在就差陆厂长签字按印了。
陆厂长:……
看着摆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三张诊断书,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老老实实的签字按印。
等他签完,姚蜜自己收起一张诊断书,余下两张,一张给了林秀英,一张给了陆厂长。
“一式三份,咱们三方一人一份。”
陆厂长眼神复杂的接过,没说话,倒是林秀英有些胆颤心惊。
她不断地的偷瞄姚蜜,现在已经确认这丫头确实活不长,想说给四百块成不成。
姚蜜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抢她一步开口:“王大夫说的对,我得好好给自己准备后事。在我们那边,姑娘家要是嫁人前就死了,是没地儿埋的,都是随便找个荒地挖坑埋了,连个棺材都不给,都是拿破草席卷卷就算完事了。”
听到这话的林秀英不知为何头皮一麻,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姚蜜冲她笑了起来:“方才我也说了,我活着的时候没体面过,死了后,想体面体面。我得给自己准备衣裳、棺材和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