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寅长期接触底层百姓。
百姓们正常生活状态是什么样,他看一眼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越看越是疑惑,终于忍不住对乐和问道:“你们如何征来的这些民夫?他们做事情,怎么不带丝毫抱怨?”
乐和闻言一笑,道:“他们在军中做活比起平日里自己干活挣的丝毫不少。”
“我大军又善待他们,每日都有粮钱到手,有何可抱怨之处?”
闻言,王寅心中一动。
他自诩爱民如子,但也只体现在让百姓来做活时,不许手下人打骂民夫、开的伙食好一些而已。
张文远手下的人居然征发徭役还给钱。
这怎么可能?
从古至今也没听过大战来临,征发属地百姓还要给钱的事情。
而且给到如同商业雇佣一般的酬劳,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这张文远是有多少钱,经得住他这么祸祸?
王寅摇摇头,只心想这多半是铁叫子乐和所说的吹捧之语。
张文远怎可能如此对待百姓?
可是看着百姓们的自得神情,心中却又隐隐觉得,若非给足了钱财,这些百姓想来不会如此老实。
乐和见他不信,也不多解释。
一行人策马出了城北。
王寅也暂放下先前的疑惑,一刻多钟后,看着远远沿河排开的一列草棚,王寅知道那大概就是张文远手下大名鼎鼎的隔离营了。
“我倒要看看这张文远是如何将满城百姓囚禁于此的。”
王寅抱着如此想法,和乐和策马到营边。
先听到的却不是百姓们的哀嚎,而是一阵整齐的哨声。
王寅放眼望去,就见隔离营中,营门口几个兵士打扮的人正在吹着哨子。
而他们眼前,五六十人都是百姓模样,身体看着有些虚弱,却是跟着那哨声活动。
王寅也是习武之人,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是在练拳法。
拳法散手自古有之,多被当成习武入门的技艺,对于入门者锻炼体力和身体灵活性都有好处。
王寅见这些面色虚浮,显然是患病之人,问乐和道:“这些人可是你们手下得病的兵士?”
乐和看了他们一眼,笑道:“非是兵士,这些都是隔离营中患病的百姓。”
“病人吃药健健康复,可是在床上躺得久了,四肢无力,张家哥哥的意思,让他们也病情好转后便拉起来练练拳。一来活动筋骨,二来也免得聚集在病房之中,闲极无聊闹出事来。”
王寅顿时瞪大了眼睛,又回头看那几十个正在练拳的汉子。
看他们模样,虽然脸带病色,但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若是放宽松些标准,拉到阵上去打仗都行。
“这些居然是刚得过疫病之人?”王寅一脸不敢置信地问乐和道:“你们这隔离营中竟有办法治疗瘟疫?”
乐和笑着点头,道:“我家将军发明了一种神药,如今正在大批生产,凡用药者,不超三日,无论疫病多重,几乎都可下地。”
乐和这说的,其实是百姓之间对青蒿素神效以讹传讹的结果。
青蒿素在三天的急性密集用药之后,顶多是清除病人体内九成的疟原虫而已,说是完全治愈都达不到。
但是听在王寅耳中,却起到了极大的震慑效果。
张文远能治疗瘟疫?
这病可是满江南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的?
绝不可能!定是他在吹牛!
事情太过离奇,王寅根本不敢信。
铁叫子乐和见他模样,也不多过解释,笑着进入营地,先带他到使用青蒿素的军官病房去看看。
进病房时那些军官正安分地吃药。
王寅见病房中的人,明显都是疫病康复之后,元气虽有亏损,但精神尚可。
顿时呆愣。
这么多大病初愈的人,便是张文远想找这么多来演戏怕也困难。
难道张文远的确有治疗疫病的神药?
王寅顿时脑子都懵了。
这一场疫病来得迅猛,就算是大名鼎鼎的杭州大佛寺思净大师那里流出的几副药方,也无非是让患病之人补足中气,可能有体力扛过病情而已。
王寅在崇德虽然也奉方腊的命令,在城中施药舍药,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其实是一种为了收拢民心而做的手段,真正能够被这草药治好的病人十中无一。
张文远研究出来的药物,却能整营整营地治好病患。
光是这病房里看到的康复者,恐怕就已经比杭州加崇德所有治好的病人还要多了。
这张文远不仅能带兵打仗,竟还有如此医道上的才华。
王寅越发感觉看不透张文远此人,一路上询问青蒿素的细节,铁叫子乐和自然不会把青蒿素的制备方法详细透露。
嘴上应付两句也就过去。
王寅没有搞到药方,有些遗憾。
但是跟着乐和又走了几处营房,很快他便将此事放下了。
走过几处病房,王寅忍不住惊讶地问乐和道:“你们这营房中都是如此布置?”
“不光有棚子、蚊帐,还一日不停地清扫。”
乐和点点头,笑道:“这就是所有营房中的普遍布设了。”
“这样的隔离营,一日要交多少银两才能住进来?”王寅又问。
乐和笑道:“分文不取,还管三餐和医药。”
王寅满脸不可置信。
他原以为隔离营中应该是便溺满地,宛如地狱。
可眼前的一个处处病房全都井井有条。
如果前面几处病房还能说是张文远手下的梁山军官待遇好些,可是走到后面的营房中,明显看得出其中住着的多半都是百姓。
这些百姓的待遇虽比军官稍差一些,那也只是住得更加拥挤而已。
在王寅看来,也依旧可称干净整洁。
甚至连百姓的病房中也时时用艾草熏香驱赶蚊虫。
还有人跑来跑去地伺候这些病人吃喝拉撒。
即使在杭州城里,小康人家生病也不敢如此开销。
现在乐和居然告诉他,这样的待遇是张文远免费提供给百姓的?
张文远难道是疯了?
王寅有心不信,可是眼前这连绵的隔离营又确确实实地告诉他,如果张文元要收钱,这些百姓只怕早就叫苦连天了,哪会这么老实的呆着?
乐和说的话就算有出入,恐怕差距也不大。
这下王寅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