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见陈文昭看完了书信,拱手道:“大人,此案被告西门庆,此时正在东平府中,还请大人将其传唤上堂。”
陈文昭皱眉,突然和李达天有了同样的感受。
这张文远吏道精熟,着实是不好忽悠。
按照规矩,陈文昭受了张文远的状子,必须要尽快升堂。
若是人犯就在府中,必须要第一时间将人犯拿上来审问,免得时间迁延太久,人犯得知消息改了口供。
哪怕知道自己的判决肯定倾向于西门庆,但是张文远在场,他也不好连衙门规矩都不遵守。
只能点头道:“去把西门庆传唤上堂。”
一刻多钟以后,一行几人走进大堂。
西门庆脸带微笑,全然不惧,他身后跟着的就是阳谷县的刑名师爷和郓城县师爷毛仲义。
除了阳谷县守备周秀因为有事未来之外,阳谷县、郓城县的态度都在这里。
也无怪乎西门庆全然不惧。
陈文昭见他们这样子,心里也是憋气,这群人包庇西门庆是一点遮掩都不打了。
但转念一想,他又好到哪里去呢?
陈文昭正开始问案。
阳谷县师爷突然道:“府尹大人,阳谷县中对此案已有了判定。”
“西门庆与此案无涉,我阳谷县以为西门庆的所谓罪责都只在武松和那何九叔的口供之上。”
“何九叔说西门庆给他塞了银子,但那也不过是因为看潘金莲可怜,心生怜悯,西门庆发善心替她周旋。怎能成为西门庆上堂的罪名?”
“阳谷县对西门大官人是无判罪的了。”
“西门大官人能来东平府也是因为他并非带罪之人,想去哪里自然无人干涉,张文远说阳谷县纵容、求放出牢,此事纯属无稽之谈。”
陈文昭听着他这话,看着手下人把阳谷县的师爷的话记下。
陈文昭询问:“那当案的王婆与潘金莲也是这么说?”
阳谷县刑名师爷脸带笑容地说道:“这两人心中有鬼,进了衙门不过一日,今早却传来消息,他们已在县中女囚牢自缢身亡了。”
“死了?”陈文昭吃了一惊。
张文远也是一愣,深吸一口气:这西门庆还真够狠!
何九叔的口供一出来,再加上武大郎的那块发黑骸骨,武大郎是被毒死这件事情几乎没法辩驳。
西门庆必须要找替罪羊。
居然直接把潘金莲和王婆两人给送了上去,而且是毫不犹豫地弄死了,搞出个死无对证。
他想要收服武松,必须要为武大郎报仇。西门庆、潘金莲、王婆三人是必死的。
西门庆这背景比他想象的还强,居然能让阳谷县连夜杀证人。
幸亏他还留了一手。
西门庆背后是杨戬和蔡京等人,而自己背后也有人,慕容家族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他就不信陈文昭害怕杨戬,却不害怕慕容彦达。
“什么时候死的?”陈文昭皱眉问。
“昨晚。”阳谷县的师爷说。
陈文昭看向西门庆。
见西门庆一脸平静姿态,心中瞬间觉得恶寒。
西门庆色念上头,对潘金莲并无什么真情实感,如今为了甩脱嫌疑将潘金莲毒死,也没有丝毫愧疚心。
此人为了一个色字,已经杀了三个人,堂上却全然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他。
西门庆突然开口:“大人,小人平日不过是去王婆的铺子中走动得勤了一些,与她是个茶客与店主的交情,至于那潘金莲,不过是在她店中见过几次而已。”
“当时给何九叔送钱,小人是信了潘金莲的话,以为武大郎之死,她确实无过,又同情那女子,不想县里人过多刁难她。”
“那何九叔是个贪财的小人,执意地向潘金莲索取贿赂,小人这才想着发发善心,便替她垫了十两银子。”
“送钱之事固然有之,然而说小人为色图财,这样的污蔑却又如何能忍?”
“如今那两个恶女人也已经伏法,还请大人青眼,开脱小人死罪。”
“至于张大人,三番五次上门强索,要和小人找个对头,小人也是无奈至极。”
“还请大人明见。”
西门庆,嘴上满是可怜相。
陈文昭提着笔,暗自纠结。
阳谷县已对此案有了审理结果。
如果他这里也认同阳谷县的判决,那武大郎之死就再也没有昭雪的一天了。
见到他迟迟不落笔,西门庆突然又磕了个头,从袖里拿出一封书信道:“大人,我正要与阳谷县中的陈老爷结亲,其子陈经济,也是在东平府读书的。他撰写了一封书信要替我为这桩案子讲理呢。”
陈文昭擦了擦汗。
他自然知道阳谷县陈家的背景。
西门庆这是赤裸裸地拿杨戬相威胁。
若是他不放过西门庆,再来找他的可就是陈经济了。
陈文昭暗暗咽了口唾沫。
张文远也是深吸一口气,伸手到袖子里,准备拿出慕容家给他写的那封信。
西门庆那里有实实在在的关系,而自己只有一封信做背景。其实还是有些冒险。
如果陈文钊不信这封信的内容怎么办?
但为了拿下武松,这一把也不得不拼了。
此时,一个捕快出现在公堂之前。
陈文昭正不想宣判,见到捕快探头探脑的模样,迅速招招手道:“可有什么事情?”
察觉到陈文昭有意让他说话,连忙躬身拱手,当朗声说:“城外的驿站来了位蒋老爷,拿着汴京的官牌,说是姓蒋名宁祖的,乃是观文殿学士之孙,大司乐之子,专程往郓城县办事。”
这年头的官员讲究一个官场风度,招待往来的官绅是常见情形。
每一地的驿站如果接到了有来头的人物,当地官员免不得要一番表示。甚至有些穷困地方还会透支钱粮来办这种事情。
反正是用公款做自己的人情,对地方官来说有何不可。
陈文昭听着对方那一串名字,瞬间重视,忙说:“拿我的牌子,将这位少爷请到衙门中说话。”
听着这话,张文远眼前一亮。
蒋宁祖,这是他在青州和慕容彦达的侄儿聊天时谈过的,这人乃是慕容彦达的女婿。
也是慕容彦达的侄儿所说,慕容家可能派来和他接洽的人。
这家伙来的还真巧。
张文远的手迅速从袖子里抽了出来。
一封信的说服力,哪有蒋宁祖到现场来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