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了,季尘也不再中午跑出去看书,而是在屋里看。
窗外便是一大棵一大棵的芭蕉,中间还种了些月季,时不时会随着微风带来阵阵清香。
“徐兄,这道算学题何解,你可以给我解答一下吗?”
“这个简单,我跟你说啊……”
要不是对面还坐了两个人,季尘想,他应该会更觉得风景更好,心情更佳。
“原来如此,徐兄算学学的真好。”
“哪里啊,我本来也觉得我学的挺好,结果有些人才学了一个月就已经超过我了,太离谱了吧!呃,季尘你咋开始抄书了?”
季尘这次抄的是《礼记》,作为四书五经里文字最多的一本,《礼记》也是手抄本最少的一个。
想想又要在书铺老板指定的时间里抄完,又不能出错,便叫许多读书人望而却步。
季尘也是抄了多年才敢接这个。
他如今是案首,抄的书有光环加持,过去是十字一文,现在是三字一文,这一本抄下来就能赚三十多两银子。
当然“工期”也长,按他如今一天两千字的速度来抄,要花上五十天。
其实他可以抄的更多更快,只是他喜欢一边抄写,一边在心里过下句子的意思。
对于礼记这种佶屈聱牙,涉及到很多祭祀礼仪的内容,他需要思考的时间就更多了。
林盛看季尘全神贯注的紧,想到自打入县学以来,季尘展示出的博学强识,心里十分佩服。
他们这一期入丰长县学的拢共不过四人,除了他们仨,便只有另一个丰长县里的秀才。
就连当初最后一名,丰长下面某个镇里的秀才都选择去了学风更好的铜东县学,而没有留在本地。
在他们四人中,以季尘表现最为优异,算是把其他三人远远落下的优异。
林盛心想,自己来丰长县学算是来对了,每次看到这样厉害的季尘,他都不敢生出一丝一毫懈怠。
他学他也跟着学,甚至晚上还要多学一会儿,想着能拉近些距离也好。
徐不言也佩服季尘,不过还带了些揶揄:
“季兄应该没那么缺钱吧,怎么还要花时间抄书呢?”
他冲季尘暧昧地挑了挑眉,又意有所指地在那感慨:
“赵兄这次回家也有五六天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呢?”
林盛记得那位赵兄,算是三年生里对他们态度很好的了,一点没有摆师兄、前辈的架子。
“他也有半年没回了,这次回去肯定要多待一阵子,怎么了吗?”
徐不言拍了拍林盛的脑袋:
“你个没有夫人的不懂。”
季尘落笔沉稳,字写的像是拓印出来那般工整漂亮:
“你们要是不想学了就出去。”
林盛赶紧闭嘴做题。
徐不言也立马老老实实地在心里默背起书来。
二人都觉得季尘是对县学接受速度最快的,好像没有一点不适应。
只有季尘自己知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的时候,他也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不知道家里的大人孩子们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想他?
她应该没有吧?
也不知她何时会写信来……
而在他枕边,一直放着钟宁给的另一个香囊。
——
听说男人是来帮季尘送信的同窗,季母比钟宁还要热情,一再邀请对方留下来吃个便饭。
男人推拒不过,因着是中午,他家离得也远,便留了下来。
午饭季母做了红烧肉,青菜蛋花汤,钟宁做了糖醋鱼,葱油生菜。
这鱼是她从娘家拿回来的,正是有鱼子的时候,她特别喜欢吃。
“婆婆你带两个孩子在外面吃吧,我就不出去了。”
该有的分寸钟宁还是有的。
季母也明白,就给钟宁分了一条巴掌大的鱼,一小碗肉,青菜也夹了两筷子,还盛了碗汤放一边凉着。
大中午吃这么好,在他们这一块是很罕见的。
刘氏狠狠嗅了嗅空气,赶紧盛了碗白饭出来。
她媳妇赶紧劝阻她:
“娘你这是干嘛啊?我听旁边的动静应该是有客人呢!你过去不是叫小宁和她婆婆为难吗?”
两个大孙子也拦着她不让过去。
刘氏瞪了儿媳妇一眼:
“你把你婆婆我当成啥人了?我是那种不懂规矩的吗?我只是打算到墙根那边,就着这味下饭。
你有空在这念叨我,不如多去和人家学学怎么做饭!嘶溜,这味道可真香啊!”
两个圆头小子也不由自主地点头。
王氏也在那瞪眼:
“瞧瞧,瞧瞧,我说的对吧!这就是奸夫呢!不然哪有人舍得做这么好的饭菜,招待个送信的。”
小媳妇带着女儿在那生火做饭,小姑娘年纪不大,干起活来已经十分娴熟:
“那她婆婆能愿意吗?”
“我都说了那不是婆婆,那就是个仆妇,下人!
哪有当婆婆,当亲娘的能看着自家儿媳妇,女儿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啧,真是败坏咱们这的风气!传出去,咱们这块房子又要跌了!”
王氏在那直跺脚。
过了会儿,吃的都有些涨了的书生出来,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这位公子,你这眼光是真的好啊!那小宁确实是我们这一块长得最漂亮的,人也有气质,两个孩子更是生的跟画里的小仙童一样。”
书生回过头,是刚来时把他误认成嫂子相公的隔壁邻居。
“您弄错了,我是屋主的同窗。”
“是是是,我弄错了。”王氏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还冲书生挑了挑眉。
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做这个表情,书生只感觉头皮有些紧,步子也加快了些。
“你放心吧,我这个做邻居的会帮你照顾好小宁的,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也尽管提。真的,”王氏压低了声音:
“我还可以帮你盯着点小宁,毕竟她一个女人单独住在外面,人长得又漂亮,难免招惹一些有心之人。
万一她没禁受住别人是诱引,那你这多亏啊……”
“够了!”书生猛地停下脚步:
“嫂子不是那样的人,你别污蔑人家。你这样坏一个女子的名声,良心不痛吗?”
说罢,他大踏步走了。
没办法,读了多年圣贤书,他真的不太懂如何和别人争论。
又不是辩书中的道理。
王氏气闷地回去,经过钟宁家门口时,钟宁正靠在门外:
“大娘这是从哪里回来了?”
王氏身子一震,不太自然地转过身:
“小宁啊,你吃完饭了?”
“是啊,出来消消食,总比某些人吃饱了没事干出去招风惹雨的好。大娘你说是不是?”
王氏表情越发不自然,额头汗都冒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
“害,咱们这里哪有这样的人。小宁你放心好了,我们这的人最是友爱邻里了。”
“希望吧,”钟宁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人:
“不过也没事,我这个人最相信因果报应了,要真有那些个背后做腌臜事的人,肯定早晚是要倒霉的。您说对吧?”
“对,这肯定对!小宁,大娘还没吃饭呢,先回去啦!”
刚才只顾着盯钟宁家这边的动静,王氏还真没吃饭,现在也是找着机会溜了。
回去第一反应就是把院门关上,这死丫头怎么阴森森的,吓死个人!
还有那个男的,穿的人模人样,自己说了半天好话居然都不赏点钱,还在那装模作样上了。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