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默念自己发过去的话,不同的语调呈现完全不同的感觉,语速正常便透着股强行搭讪的笨拙感,嗓子稍微一掐又成了油腻伪文青。
都挺与众不同的。
要的就是这效果。
像岑阙这种律师,平时与客户交流公事公办,惜字如金,想要引起他的关注,就得和别的客户不同。
就像她的客户刘女士,几句文艺腔调让她过目不忘,印象深刻。
片刻后,手机震动,岑阙回消息了。
几乎秒回,这是很好的开始!
荣信律师事务所岑阙:“也有人这么说过。”
对话有持续性!好现象。
江清月趁热打铁,追问道:“谁呀?”
既是搭讪,便不要担心触及私事,有工作话题之外的交流能够迅速拉近距离,即便对方不再回答。若是江清月自己,便会转移话题,问对方是谁介绍来的。
而岑阙不知在忙还是怎么,聊天框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始终没有消息发过来。
直到江清月入睡,手机依然安安静静。
翌日晨起,她第一时间摸备用机查看消息。
岑阙的头像右上角有一个鲜红的“1”,他回复了!
江清月揉揉眼睛,点开,在看见消息的一瞬间,弹坐了起来。
荣信律师事务所岑阙:“初恋。”
啊?什么?有没有看错?这是岑阙吗?
她不信邪似的反复点开他的资料页,从昵称到头像再到朋友圈,是他本人。
江清月有点消化不过来。按照她对岑阙的了解,他绝不是个公私不分、交浅言深的人,这也是她开启这个话题之前就想到了的。
现在是怎么回事,被盗号了吗?
看回复的时间,他是清晨六点回的,刚起床么?这个问题想了一晚上才回?还是早上一起来就回她消息了?
无论哪种,都挺不对劲的。
她想起自己写的《月老撕防渣手册》,“聊天篇”第一条:惯用白月光打造深情人设,渣!警惕!
这试探结果太刺激了,以至于江清月不知道对话要如何进行下去,既然他是过了一夜才回复的,她也先晾着吧。
她真的是业务生疏了。
赖文斐出差去了,没人安排的周末,江清月都是在律所度过,这周她还要准备执业资格证的申请材料,于是简单收拾去了律所。
在天勤这样的公司制大律所,晋升路径清晰但残酷,执业年限达到要求却不能晋升的律师比比皆是,年轻律师不卷自己,就会被别人卷。周六的中银大厦20层与工作日并无二致,工位座无虚席,坐满了主动加班的同事。
第二天周日因为是情人节,加班的人才少了些。
准备好所有申请材料,江清月准备约上赵宛妍一块吃饭,寻到她的工位却没看到人,桌面整整齐齐,水杯也是空的。
“今天没来律所?”她给赵宛妍发了条微信。
过了许久才收到回复:“不太舒服,在家躺尸。”
“怎么了?还好吧?”江清月问。
赵宛妍:“没事儿,一点小感冒。”
江清月:“多喝热水。”
赵宛妍:“渣女。”
江清月:“呜,想你。”
赵宛妍:“你去找我了?”
江清月:“没什么事,好好休息。”
赵宛妍没来,换作平时,江清月大概率是回家点外卖,但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她不想吃外卖。
今天是她实习满一年的日子,白天在撰写申请书的时候,一年来办过的案件一一浮现在脑海,受过的委屈,获得的成就也都被一一记起,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又希望时间能够更快一点。
如果能让积累的过程压缩成一瞬该有多好啊,这样就能无痛独立。
江清月走出中银大厦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周边写字楼如同一幢幢珠宝盒子,每一块玻璃内透的灯光下,都有一个如她一般渺小的人,兢兢业业,汲汲忙忙,装点出了这座城市的繁华。
她忽然更想犒劳自己了。
可是情人节的晚上,写字楼周边商场大大小小的餐厅都爆满,她取了几个餐厅的号,等位时间均超过一小时,就在她打开外卖软件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个地方,于是打车去了东州中院。
在中院的后巷开着一家专门做鹅的小餐馆,叫“益补居”,门牌隐蔽,四方院子里摆几张小桌,老板夫妻俩是海川人,接待的大多都是海川籍老顾客。
她才刚迈步进小院,老板娘就迎了上来,低声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店里被人包了。”
江清月诧异,益补居装修简朴,菜品也单一,更谈不上什么摆盘,怎么会人到这儿来包场?
“我家老头的一个律师朋友在院里谈事情,提前跟我们说好的,所以就不好再接待你了,”老板娘也很抱歉,“我给你打包回去吧……”
“那没事儿的阿姨,我下次再过来吧,您先忙。”这下换江清月不好意思了。
“不忙不忙,你吃炒鹅还是炖鹅,我给你弄去,”说着还提了一把椅子过来,“坐这儿等会儿吧。”
盛情难却,江清月低声道:“炒鹅吧。”
“好,委屈你等一下。”
老板娘绕去后厨,江清月百无聊赖,稍稍探头往里瞧。
视野被石榴树遮挡,只能看见树旁的餐桌边坐着两个人,男人的西装外套搭在空余的椅子上,对面坐着一位扎着低马尾的女生。
什么律师来这谈事情?
江清月视角偏移,看到了男人熨帖的衬衣袖子和贵重的手表,再想往里看,扎着低马尾的女生忽然站了起来再次挡住江清月的视线。
与此同时,男人也站了起来阻止女生的离开,手却只是悬在半空没有触碰对方,而后似是安抚了几句,女生又缓缓坐了下去。
吵架了?应该是情人节约会吧。
如果是私事,江清月也就兴致缺缺了,正要转过身坐下等候,那位男士却站起来了,他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机,一边拨通电话一边朝门外走来。
在江清月终于看清他的脸的同时,对方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
在微信里给她抛了个雷的人,他怎么在这?
江清月忽然有种窥探别人的尴尬,而岑阙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又被其它情绪取代。就在她愣怔间,岑阙已经到了她跟前,他挂断还未拨通的电话,垂眸看着她,眼神有求助:“江律师,冒昧问你,能否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