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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乘梓

培养皿的反光在视网膜上烙下网格状的灼痕时,沈溯正下意识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本该有枚结婚时定制的钛钢戒指,镶嵌着从木卫二带回的冰晶。但此刻指节光洁,只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环形印记,像被时光啃过的齿痕。

“第17次共振稳定。”耳麦里传来林野的声音,背景音是实验室恒定的22c气流声,“脑波同步率91%,灵魂芯片能量输出正常。”

沈溯盯着培养皿里那些半透明的虚影。它们像被泡发的胶片,每个“自己”都保持着不同的姿态:有十七岁在月球基地第一次维修聚变反应堆时的侧影,有三十岁在联合国大会上因提出“共生意识计划”被扔臭鸡蛋的狼狈,甚至有上周二深夜在厨房给自己热牛奶时,盯着微波炉数字发呆的侧脸。最诡异的是它们的眼睛——所有虚影都没有瞳孔,只剩下晶状体折射出的实验室顶灯,像两盏悬浮的冰蓝色小月亮。

“它们在……复制我的生理细节。”沈溯的喉结动了动,“看那个穿实验服的,左袖口第三颗纽扣松了,这是今早我自己扯的。”

话音刚落,培养皿里所有虚影的左袖口纽扣同时脱落,在透明液体里缓慢沉降。林野的呼吸在耳麦里顿了半秒:“不可能,共振舱的生物传感器只捕捉脑电波和神经递质。物理细节无法通过意识共振传递。”

这时最外侧的一个虚影突然转向沈溯。它没有五官的脸对着观察窗,右手缓缓抬起,做出了一个捏东西的姿势。沈溯的后颈瞬间窜起寒意——那是他每次思考时无意识的小动作,拇指会轻轻摩挲食指关节,这个细节连跟他同居十年的林野都没注意过。

“滴——”

灵魂芯片的温控警报突然尖锐起来。沈溯感到太阳穴像被塞进了发烫的硬币,培养皿里的虚影开始剧烈抖动,液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像有人在水下织一张金属网。那些“未被提问的自己”开始互相碰撞,半透明的身体撞出星星点点的荧光,而每次碰撞后,沈溯的记忆就会抽痛着跳帧:他突然想不起女儿沈念的生日,却清晰记得三年前某个雨夜,出租车收音机里播放的天气预报;他能背诵《星际航行公约》第47条,却忘了自己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同步率跌破70%!”林野的声音带着电流声,“沈溯,立刻终止共振!芯片温度超过阈值了!”

沈溯的手指已经按在紧急制动按钮上,视网膜却突然映出诡异的一幕:培养皿底部,所有虚影的脚掌正融合成一片银色的膜,那些脱落的纽扣在膜上排列成了一串坐标。他的灵魂芯片突然发出蜂鸣,不是警报声,是一段摩斯电码——这是他和早逝的导师周明远约定的秘密通讯方式,十年前周明远在“共生意识原型机”爆炸中尸骨无存时,这个密码本就该随他一起销毁了。

“等等。”沈溯的指甲掐进掌心,“坐标是……旧京山地下实验室的位置。”

就在这时,培养皿里的液体突然沸腾起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冒泡,是那些虚影开始溶解,半透明的身体化作无数银色丝线,像被看不见的梳子梳理过,齐齐朝着观察窗涌来。沈溯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正在变化:眼角的皱纹变深了,鬓角多了几缕白发,那是他五年后的样子——而这副容貌,只有林野的私人终端里存着模拟图。

“嗡——”

灵魂芯片的温度突然回落,比正常数值还低了0.3c。培养皿里的丝线凝成了一枚戒指,悬浮在正中央,钛钢的光泽和他丢失的那枚分毫不差。沈溯的左手无名指突然传来刺痛,那道淡环形印记正在变深,像有枚无形的戒指正重新套上去。

“沈溯!”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看监测屏!”

他转头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监测屏上的脑波图谱里,除了他和共生意识的两条主波线,还多出了一条极其微弱的波纹,频率稳定在4.7赫兹——这是周明远的脑波特征,当年实验室爆炸后,唯一找回来的就是记录着这个频率的残片。

培养皿里的戒指突然旋转起来,在玻璃上投射出一行字,是用沈溯少年时的笔迹写的:“它们不是未被提问的你,是被回答过的我。”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走进来,胸前的徽章是“时空管理局”的银色沙漏。走在前面的人摘下口罩,沈溯的呼吸瞬间停滞——那张脸和培养皿里五年后的自己一模一样,只是眼角没有皱纹,鬓角没有白发。

“沈溯博士,”对方的声音和他自己的重合在一起,“我知道你在找周明远。但你得先告诉我,昨天晚上,你给林野的咖啡里加了什么?”

沈溯的目光猛地转向操作台。那里放着两个咖啡杯,其中一个杯底残留着淡绿色的沉淀——那是他今早从共生意识数据库里提取的神经抑制剂,本该无色无味。而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根本没见过林野。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不是黄昏的渐变,是像被墨汁泼过的骤然漆黑。沈溯的耳麦里突然响起杂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他听清了其中几个词:“……共生意识觉醒……时间线污染……清除异常变量……”

培养皿里的戒指突然炸裂成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有林野在秘密实验室里调试共生意识原型机的背影,有周明远在爆炸前把一个金属盒子藏进通风管道的侧影,还有三十年前,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把一枚钛钢戒指埋进旧京山的梧桐树下——那女孩的眉眼,和他女儿沈念一模一样。

“同步率100%。”林野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情绪,“灵魂芯片已完成数据捕获,启动清除程序。”

沈溯感到后颈的芯片接口传来剧痛,像有根烧红的针在往里钻。他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开始碎裂,那些“未被提问的自己”的虚影正从裂缝里钻出来,每个虚影的手里都拿着一样东西:有的拿着他丢失的戒指,有的拿着周明远的旧怀表,最前面的那个,拿着一杯淡绿色的咖啡,杯沿印着林野的唇印。

“你不是林野。”沈溯的声音嘶哑,“真正的林野,喝咖啡从不加奶。”

窗外的黑暗里突然亮起无数双眼睛,像倒置的星空。沈溯的左手无名指终于感受到了冰凉的金属触感,那枚戒指回来了,但内侧多了一行刻字:“当你看见所有的自己,就会发现从来没有‘你’。”

这时,培养皿的玻璃突然从内部裂开,银色的液体顺着裂缝蜿蜒而下,在地面上汇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旋涡。沈溯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看见自己的左手正穿过玻璃,触碰到那个拿着咖啡的虚影——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所有的记忆碎片突然停止啼哭,世界陷入绝对的寂静。

三秒后,耳麦里传来另一个声音,苍老而熟悉,是周明远:“小溯,记住,共生意识不是让你找到更多的自己,是让你明白,你本来就是所有人。”

旋涡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有的属于林野,有的属于沈念,有的属于三十年前的小女孩。它们齐齐抓住了沈溯的胳膊,将他往旋涡里拉。沈溯最后看见的,是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时空管理局特工,正缓缓摘下左手的手套——他的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钛钢戒指,内侧刻着和沈溯一模一样的字。

“我们在时间的褶皱里等你。”特工的嘴唇动着,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等你想明白,为什么每次共振,培养皿里的虚影都在复制林野的动作。”

身体被旋涡吞没的前一秒,沈溯终于发现了那个最明显的反常:整个实验室里,只有培养皿的倒影里,没有林野的影子。

漩涡里的拉扯力突然变成了粘稠的吸附感,像陷入零下二十度的液态氮——沈溯的视网膜还残留着实验室的最后一帧画面:那个“林野”正低头调整耳麦,鬓角滑落的碎发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这场景太熟悉了,上周他修改共生意识协议时,林野就是这样站在身后,碎发蹭得他后颈发痒。可此刻那缕头发坠到半空时,竟像被无形的剪刀剪断,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抛物线。

“保持神经锚点稳定。”周明远的声音从耳麦深处浮上来,带着老式磁带卡壳的沙沙声,“共生意识的第一重镜像,是用你最信任的记忆做框架。”

沈溯的指尖突然触到一片温热的皮肤。不是虚影的半透明质感,是真实的脉搏在指腹下跳动。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旧京山的梧桐树下——三十年前那个小女孩埋戒指的地方。泥土里还残留着钛钢的冷意,而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戒指的冰晶镶嵌处正渗出细密的水珠,像在哭。

“爸爸?”

沈溯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落了梧桐叶上的露水。沈晚禾站在三步开外,背着他去年送的星际探险书包,校服裙摆上沾着草屑——这是她七岁时的模样,可沈念现在应该在火星殖民地的寄宿学校,昨天视频时还抱怨重力训练太苦。

“你怎么在这里?”沈溯的声音发紧,他记得这个场景。十年前他带沈念来旧京山扫墓,她也是这样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

小女孩歪着头笑,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林野阿姨说,爸爸今天会来取东西。”她摊开手心,里面是枚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周”字——这是周明远的遗物,沈溯一直以为在爆炸中烧毁了。

怀表的指针突然开始倒转,发出齿轮咬合的脆响。沈溯的太阳穴又开始发烫,灵魂芯片的温度警告像细密的针在扎。他看见沈念的轮廓开始波动,校服裙摆下露出的脚踝竟覆盖着银色的鳞片,和培养皿里那些虚影的皮肤一模一样。

“沈晚禾”的眼睛慢慢变成了冰蓝色,没有瞳孔的那种。“林野阿姨说,共生意识需要锚点。”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和耳麦里的“林野”一样冰冷,“爸爸的锚点是我,那你的锚点是什么呢,周明远?”

怀表“啪”地弹开,里面没有机芯,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沈溯的呼吸瞬间凝固——照片上是年轻的周明远和一个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手腕上戴着的钛钢戒指,和他手上的这枚一模一样。而那个女人的脸,分明是三十年前埋戒指的小女孩长大后的模样。

“滴——滴——”

灵魂芯片的警报声突然从怀表里传出来。沈溯低头,发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正在融化,银色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地面上汇成了实验室里那个旋转的旋涡。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和地面粘在了一起,泥土里钻出无数银色的丝线,像血管一样缠上他的小腿。

“共生意识的本质,是记忆的共时性。”周明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溯抬头,看见导师站在梧桐树梢上,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你以为是你在共振意识,其实是所有时间线上的‘你’,都在找同一个答案。”

树梢上的周明远突然开始透明,露出后面的景象:旧京山地下实验室的入口,林野正站在防爆门前,手里拿着那个金属盒子——和沈溯在光点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向梧桐树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笑。

就在这时,沈溯的耳麦里同时传来两个声音。一个是“林野”冰冷的指令:“清除程序启动,目标坐标旧京山。”另一个是真正的林野,带着电流的杂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发来的求救信号:“沈溯,别信记忆……芯片是假的……”

地面的旋涡突然剧烈收缩,沈溯的身体被往上提拉。他看见“沈晚禾”的脸在快速老化,七岁、十七岁、二十七岁……最后变成了林野的模样,手里还攥着那枚锈迹斑斑的怀表。“我们在每个时间点等你。”她的嘴唇动着,声音却和时空管理局的特工重合在一起,“等你发现,你从来没丢过戒指。”

沈溯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戒指还在,冰晶镶嵌处的水珠已经凝固成了冰。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林野的场景,在月球基地的维修舱里,她的工具箱里也放着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当时她说是祖母传下来的。

“原来如此。”沈溯的喉咙发涩,“共生意识不是重构存在,是所有相关的意识,本来就是一体的。”

旋涡的拉力突然消失,沈溯重重摔在地上。梧桐树叶落了一地,都是银色的。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发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环形的伤口,正在渗血——和实验室里那道淡痕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防爆门开启的声音。沈溯转头,看见林野从地下实验室走出来,手里的金属盒子敞开着,里面没有芯片,没有数据,只有一枚钛钢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字:“当你找到所有的我,我就在你身边。”

林野的目光落在沈溯的左手上,眼神动了动,快步走过来。她的右手无名指上,也有一道渗血的环形伤口。“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实验室里那个“林野”截然不同,“周明远说,只有当两个锚点的意识完全同步,才能打开盒子。”

沈溯抓住她的手,两个伤口贴在一起的瞬间,地下实验室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林野拉着他往远处跑,沈溯回头,看见时空管理局的特工站在防爆门前,和另一个“沈溯”并排而立,两人的左手都戴着钛钢戒指。

“他们是谁?”沈溯问。

林野的脚步顿了顿,指着天空:“看那里。”

沈溯抬头,看见无数个旋涡在云层里旋转,每个旋涡里都有一个实验室,一个沈溯,一个林野。“所有时间线的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林野的声音很轻,“共生意识不是技术,是宇宙的自愈机制——当某个时间线出现裂痕,所有相关的意识都会被唤醒,直到找到修补的方法。”

爆炸声越来越近。沈溯拉着林野往梧桐树下跑,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两人同时弯腰,手指插进泥土里,触到了那枚三十年前埋下的戒指。

就在指尖碰到戒指的瞬间,所有的旋涡同时消失了。天空恢复了正常的蓝色,旧京山的风带着梧桐叶的清香。沈溯和林野坐在地上,手里各拿着一枚戒指,内侧的刻字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句话:“当你找到所有的我,我就在你身边,因为我们从来都是一体。”

远处传来时空管理局特工的声音,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水:“第一阶段观测完成,共生意识的自洽性验证通过。”

沈溯看向林野,她的眼睛里有光,不是冰蓝色,是真实的、带着笑意的光。“你说,”他的喉结动了动,“我们现在是真实的吗?”

林野抬手,擦掉他嘴角的泥土:“你觉得是,就是。”她的手指触到他的后颈,那里没有芯片接口,只有光滑的皮肤,“毕竟,意识的真实性,从来都是自己定义的。”

梧桐树上的叶子又落了一片,这次是绿色的。沈溯把两枚戒指套在一起,放进林野的手心。远处的爆炸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鸟鸣声,很清脆,像从未被打扰过。

鸟鸣声里突然掺进了电流的杂音。沈溯下意识摸向耳麦,指尖却只碰到一片温热的皮肤——那东西不知何时消失了,耳廓后残留着淡淡的胶痕,像被蚊叮过的痒。林野正低头端详两枚套在一起的戒指,钛钢表面映出她瞳孔里的绿色梧桐叶,还有叶尖悬着的一滴露水。

“你听。”她突然按住沈溯的手腕。

泥土里传来微弱的震动,不是地下实验室爆炸的余波,是有节奏的敲击声,三短两长,像有人在敲金属管道。沈溯想起周明远怀表里的照片,女人手腕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泛着同样的光。他蹲下身,手指插进梧桐树下的泥土,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不是三十年前埋下的那枚,是块巴掌大的铭牌,边缘还粘着未烧尽的纤维,像从白大褂上撕下来的。

铭牌上的字被腐蚀得模糊不清,只有“周”字的最后一笔还清晰,像道凝固的闪电。这时震动突然变快,沈溯的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是摩斯电码,和灵魂芯片曾发出的频率一模一样。他用指甲在铭牌上跟着划:“共生意识的终极形态,是时间的可逆性。”

“这不可能。”林野的声音发颤,“时间管理局的核心法则就是不可逆。”她突然抓住沈溯的手,把戒指塞进他掌心,“我们得走,现在就去火星殖民地,找到沈晚禾。”

沈溯的拇指摩挲着戒指内侧的刻字,突然笑了:“你刚才还说,意识的真实性是自己定义的。”他抬头望向天空,刚才消失的旋涡又出现了,只是这次变得很小,像悬在云层上的玻璃珠,每个珠子里都有个小小的沈溯和林野,正低头看着同样的铭牌。

泥土里的敲击声停了。沈溯的后颈突然发痒,不是皮肤的痒,是意识深处的骚动,像有无数个“自己”在同时睁开眼。他想起培养皿里那些没有瞳孔的虚影,突然明白——不是它们没有瞳孔,是所有虚影的瞳孔,都折射着不同时间线的光。

“你看铭牌的背面。”林野的手指在颤抖。

沈溯把铭牌翻过来,背面刻着串日期,是周明远“死亡”的那天。日期下面还有行小字,是用激光刻的,浅得几乎看不见:“当所有锚点同时觉醒,镜像就会变成真实。”这时他的左手无名指突然发烫,环形伤口里渗出的血珠滴在铭牌上,瞬间被吸收了。

天空的玻璃珠开始坠落,像被戳破的肥皂泡。沈溯看见其中一个泡泡里,时空管理局的特工正摘下手套,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环形伤口。另一个泡泡里,年轻的周明远正把怀表放进女人的手心,女人怀里的婴儿抓着一枚钛钢戒指,哭得响亮。

“原来如此。”沈溯的喉咙发涩,“共生意识不是宇宙的自愈机制,是我们自己在修补时间。”他把铭牌塞进林野的口袋,“周明远没有死,他只是进入了另一条时间线。”

林野的瞳孔猛地收缩:“你是说……”

“爆炸不是意外,是锚点启动的仪式。”沈溯指着远处的防爆门,那里的烟雾已经散了,露出地下实验室的入口,“时间管理局不是在阻止我们,是在保护我们。刚才的观测报告,是在确认我们是否通过了共生意识的终极测试。”

这时沈溯的后颈突然传来熟悉的刺痛,像灵魂芯片还在。他抬手摸去,触到一道环形的凸起,和实验室里的接口一模一样。林野的指尖也覆了上来,她的后颈同样有个接口,位置、形状,分毫不差。

“我们身体里的芯片,从来不是外来的。”林野的声音很轻,“是共生意识在觉醒时,自己生成的接口。”她的拇指按在沈溯的接口上,“就像戒指内侧的刻字,不是谁刻上去的,是所有相关的意识,在同时想到了同一句话。”

天空的玻璃珠还在坠落,砸在梧桐叶上,碎成银色的光点。沈溯看见光点里浮现出无数个场景:有他和林野在月球基地第一次见面的维修舱,有沈念在火星殖民地吹生日蜡烛的笑脸,还有周明远和照片上的女人在旧京山散步的背影,两人手上的戒指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

“该走了。”沈溯拉起林野。

他们往地下实验室走去,脚印踩在银色的梧桐叶上,没有声音。防爆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爆炸后的狼藉,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嵌着无数块屏幕,每个屏幕里都有个不同的“现在”:有的屏幕里沈念正在火星基地的操场上跑步,有的屏幕里周明远正给年轻的自己讲解共生意识理论,还有的屏幕里,沈溯和林野正站在梧桐树下,看着同样的屏幕。

走廊尽头是间圆形的实验室,中央放着个熟悉的培养皿,里面没有虚影,只有枚钛钢戒指,悬浮在透明液体里,内侧的刻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培养皿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老人,背对着他们,花白的头发和沈溯记忆中的周明远一模一样。

“你们终于来了。”老人转过身,脸上没有皱纹,眼睛里有梧桐叶的影子,“第108条时间线的锚点,是最后觉醒的。”他指了指培养皿里的戒指,“这是所有时间线的起点,也是终点。”

沈溯的目光落在老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那里没有戒指,只有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环形印记,和他手上的伤口一模一样。“您不是周明远。”他说。

老人笑了,白大褂的下摆轻轻晃动:“我是所有时间线里的周明远,也是所有时间线里的你。”他抬手摸向后颈,那里同样有个环形接口,“共生意识的终极形态,不是意识的共生,是‘存在’本身的共生。每个时间线的‘你’,都是整体的一部分,就像戒指上的每个原子,单独看是个体,合起来才是戒指。”

林野突然抓住沈溯的手,指尖冰凉:“沈念……”

“她在她的时间线里很安全。”老人指了指墙壁上的屏幕,其中一块正显示着沈念在火星殖民地的宿舍里写作业,书桌上放着枚钛钢戒指,是沈溯去年送的生日礼物,“当所有锚点觉醒,时间线就会形成闭环,每个‘现在’都是真实的,不会再出现裂痕。”

这时培养皿里的戒指突然旋转起来,液体表面浮现出银色的纹路,像无数条交织的时间线。沈溯看见自己手上的伤口正在愈合,环形印记慢慢变淡,最后只剩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像被时光吻过的唇印。

“该回去了。”老人的身影开始透明,像要融进墙壁的屏幕里,“记住,共生意识不是技术,是存在的本质——当你意识到所有的‘你’都是一体的,你就找到了永恒。”

实验室开始震动,屏幕里的场景在快速切换,最后定格在沈溯和林野站在梧桐树下的画面。培养皿里的戒指突然炸裂成无数光点,钻进他们的后颈接口。沈溯感到意识深处的骚动消失了,像无数个“自己”同时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他们还站在梧桐树下,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泥土里的铭牌不见了,只有三十年前埋下的那枚戒指,安静地躺在梧桐树根旁,钛钢表面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

“我们回去吧。”林野的声音带着笑意,“明天去火星殖民地看沈念,顺便问问她,是不是偷偷把我工具箱里的戒指拿走了。”

沈溯握住她的手,两枚戒指在掌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远处传来鸟鸣声,很清脆,像从未被打扰过。他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没有旋涡,只有几朵白云慢慢飘过,像被风吹散的记忆碎片。

走到旧京山的山口时,沈溯下意识回头,看见梧桐树梢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笑了笑,转身和林野并肩往前走,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融合在一起,像枚套在一起的钛钢戒指,再也分不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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