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镇狭窄的青石板街道,在连绵的阴雨中如同浸泡在墨汁里。雨水冲刷着两侧歪斜老屋墙壁上斑驳的污迹,汇成浑浊的细流,注入街道中央深深的车辙沟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草木腐烂的气息…以及一股令人作呕的、如同凝固了万载血腥的甜腻味道!
陈默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一个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水鬼,踉跄前行。右肩的伤口在每一次迈步时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左臂的幽冥鬼爪无力地垂着,指尖缭绕的吞噬黑气在雨水中显得黯淡。识海中一片冰封的死寂,残页的金光彻底熄灭,那道被强行镇压的诅咒烙印如同蛰伏的毒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污秽气息。唯有掌心紧握的阴阳令,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一刻不停地提醒着死亡的迫近。
然而,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幽暗的鬼火,穿透层层雨幕,死死钉在镇子西头——那股浓烈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腥怨毒气息源头!那里,正是柳河镇废弃已久的宗族祠堂!
“嗬…嗬啊——!”
“饿!饿啊——!”
“撕碎他!吃了他——!”
凄厉癫狂的鬼啸声,如同无数根钢针,从祠堂方向穿透雨幕,狠狠扎进陈默的耳膜!那是他召唤的饿鬼游魂!它们如同扑火的飞蛾,正疯狂冲击着目标!
轰!轰隆!
沉闷的爆炸声和能量碰撞的冲击波,即便隔着重重雨幕和房舍,也清晰地传递过来!整个柳河镇仿佛都在那狂暴的能量余波中瑟瑟发抖!老旧的屋瓦簌簌掉落,腐朽的门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默的脚步猛地加快!不顾伤痛,不顾虚弱!他如同一头嗅到血腥的孤狼,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狂奔!幽冥鬼爪下意识地抬起,指尖微弱的黑气引动着空气中弥漫的、被饿鬼群冲击搅乱的驳杂怨念,丝丝缕缕地汇入爪中,带来一丝冰冷的补充。
近了!更近了!
祠堂那破败、布满蛛网的朱漆大门已然在望!一股更加浓郁、令人窒息的血腥甜腻气息混合着狂暴的怨毒能量风暴,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在陈默身上!
“呃!” 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强行稳住。目光穿透雨幕,死死盯住祠堂大门内。
门内,已是一片修罗炼狱!
祠堂原本供奉祖先牌位的正厅,此刻被一层浓稠如血、翻滚不休的暗红色雾气所笼罩!雾气之中,无数张扭曲、痛苦、无声哀嚎的人脸时隐时现,正是那面百魂幡吞噬的魂魄!雾气下方,地面被彻底挖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池穴!池穴并非空荡,而是灌满了粘稠、暗红、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液体——血池!
此刻,血池正剧烈地沸腾着!咕嘟咕嘟冒着粘稠的血泡!每一颗血泡炸开,都释放出浓郁的怨毒气息,汇入上方翻滚的血雾之中!血池中央,一杆丈许高的黑色三角幡旗笔直矗立!幡面非布非帛,如同某种生物的皮膜,其上用暗金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诡异纹路,绘制着一个巨大、扭曲、不断蠕动、散发着妖异红光的核心符文——**血怨符**!无数痛苦挣扎的魂魄人脸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幡旗表面,它们的哀嚎是无声的,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绝望!
而围绕着这恐怖的血池与百魂幡,祠堂的穹顶、四壁、乃至地面的石板上,都被刻画满了密密麻麻、闪烁着幽光的暗红色符文!这些符文彼此勾连,构成一个庞大、复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邪异阵法!阵法的力量源头,正是那沸腾的血池与核心的百魂幡!
此刻,阵法正在全力运转!
嗡——!
邪异的红光如同呼吸般在阵法纹路上明灭闪烁!一股庞大、冰冷、带着湮灭生机的恐怖吸力,以血池为中心轰然爆发!祠堂内,陈默召唤而来的那数十头被饿鬼意志驱使的游魂,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吼——!”
“不——!”
它们发出更加凄厉疯狂的尖啸,拼命挣扎,魂体扭曲变形,眼中赤红的贪婪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然而,阵法产生的恐怖吸力如同无数根坚韧的触手,死死缠绕住它们!构成它们魂体的灰白怨气,如同被剥离的丝线,丝丝缕缕地被强行抽离,化作一道道浑浊的气流,哀嚎着被吸入那沸腾的血池之中!
每吞噬一道游魂怨气,血池的沸腾就更加剧烈一分,百魂幡上的血怨符红光就炽盛一丝!那面巨大的幡旗如同获得了滋养,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其上挣扎的人脸更加痛苦扭曲!
血祭!以魂养幡!这邪修竟在利用他召唤的饿鬼游魂,作为百魂幡的养料!
陈默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
“畜生!”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他喉咙里爆发!他想也不想,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身未干的血污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朝着祠堂大门内、那翻滚的血雾边缘冲去!目标——血池中央的百魂幡!
毁掉它!必须毁掉它!
就在陈默的身影即将冲入那翻滚血雾范围的瞬间!
“哼!不知死活!”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嘲讽,在祠堂最阴暗的角落响起!
血雾猛地向两侧翻滚!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血池旁巨大的阴影柱后一步踏出!
一身宽大、猩红如血的长袍,仿佛由凝固的血液织就,在祠堂幽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妖异的暗红光泽。脸上,覆盖着一张惨白、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眼窝的白骨面具!面具冰冷,不带丝毫生气,唯有眼窝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在冲来的陈默身上!
红衣!无面白骨面具!
终于现身了!
那身影出现的瞬间,一股比血池怨毒更甚百倍、冰冷到冻结灵魂、邪恶到扭曲心智的恐怖气息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冰山,狠狠砸在陈默身上!
噗通!
陈默前冲的势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墙壁!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胸口一闷,喉头腥甜上涌!他踉跄着止住身形,半跪在距离血雾边缘不足三尺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泥泞的血水!
“区区蝼蚁,也敢窥探本座法坛?” 白骨面具下,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杀意,“正好!你这具蕴含生机的血肉,还有这点操控饿鬼的微末伎俩…比那些废物游魂强得多!正好做我百魂幡主魂的养料!”
话音未落,红衣邪修宽大的袖袍猛地一拂!
轰隆!
整个祠堂地面上的邪异阵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那笼罩祠堂的翻滚血雾如同活了过来,瞬间凝聚、收缩,化作一只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暗红色鬼爪!鬼爪由无数痛苦哀嚎的魂魄人脸构成,指甲尖锐如刀,带着撕裂空间、湮灭生机的恐怖威能,朝着半跪在地、气息紊乱的陈默,当头抓下!
快!快得超出了陈默的反应极限!那巨大的血魂鬼爪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降临!
恐怖的威压如同万仞高山压顶!陈默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识海中那道蛰伏的诅咒烙印如同受到了本源的召唤,疯狂冲击着封印!幽冥鬼爪本能地抬起想要格挡,但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吼——!” 陈默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与不甘!他不退反进,身体如同弹簧般猛地向上一挺!那只覆盖着黑曜石角质层的幽冥鬼爪燃烧起最后的黑焰,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不闪不避,狠狠抓向那当空罩下的血魂巨爪!
如同萤火撞向皓月!
噗嗤——!
一声沉闷的、如同朽木破裂的声音响起!
陈默那燃烧着黑焰的幽冥鬼爪,在触碰到血魂巨爪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积雪!竟硬生生在那由无数魂魄怨念构成的巨大爪面上,撕裂开一道数尺长的口子!无数痛苦哀嚎的人脸在黑焰的灼烧下扭曲、溃散!
然而,这微弱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
血魂巨爪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带着更加狂暴的怒意和湮灭之力,狠狠合拢!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爆豆般响起!
陈默的身体如同被万吨巨锤砸中的破布娃娃,瞬间被那巨大的血爪狠狠攥住、捏紧!覆盖着幽冥鬼爪的左臂首当其冲!黑曜石般的角质层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臂骨瞬间扭曲变形!恐怖的巨力传递到全身!右肩的伤口彻底崩裂!胸骨、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断裂数根!
“噗——!”
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和浓郁黑气的滚烫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陈默口中狂喷而出!鲜血溅在猩红的血魂巨爪上,瞬间被蒸发、吞噬!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身体仿佛被彻底碾碎!意识在剧痛的洪流中如同怒海孤舟,瞬间被冲垮!眼前彻底陷入一片血红!耳边只剩下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和自己心脏濒临停止的沉重搏动!
血魂巨爪攥着陈默残破的躯体,缓缓抬起。巨大的力量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鲜血如同小溪般从全身的伤口涌出,滴落在下方沸腾的血池中,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嗬…嗬…” 陈默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濒死的喘息。他如同被捏在巨人掌心的虫子,连挣扎的力气都已丧失。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中沉浮。
“倒是有副硬骨头。” 白骨面具下,那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可惜,蝼蚁终究是蝼蚁。”
血魂巨爪缓缓移动,将陈默残破的身体,悬吊在那沸腾翻滚的血池正上方!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怨毒血气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疯狂地试图钻进他的伤口,侵蚀他的血肉和灵魂!识海中那道诅咒烙印彻底沸腾,污秽的暗红气息如同毒藤,疯狂蔓延,几乎要将残页最后的封印彻底冲破!
死亡!真正的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
陈默那被剧痛和绝望淹没的意识深处,一点微弱却坚韧无比的金光,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最后一点烛火,骤然亮起!
是生死簿残页!在主人肉身濒临彻底崩溃、灵魂即将被污秽吞噬的绝境之下,它爆发出最后的、源自本能的守护力量!
嗡!
残页虚影在陈默濒临溃散的识海中艰难浮现!虽然黯淡无光,布满裂痕,却散发出一种不容亵渎的、源自轮回本源的法则威严!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金色光膜,瞬间覆盖在陈默残破的肉身表面!
嗤嗤嗤——!
缠绕上来的怨毒血气与那层稀薄的金光接触,如同滚油泼雪,瞬间发出剧烈的腐蚀声!血气疯狂侵蚀金光,金光则艰难地抵御着血气的污染!两者在陈默的体表激烈交锋,形成一层不断扭曲、明灭的光晕!
这突如其来的抵抗,让血魂巨爪的握力似乎微微一滞。
“嗯?” 白骨面具下的猩红鬼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低哼。他似乎没料到这油尽灯枯的蝼蚁身上,竟还有如此奇异的抵抗力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停滞瞬间!
陈默那几乎被剧痛淹没的意识,如同回光返照般,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他布满血丝、瞳孔都有些涣散的眼睛,猛地向下看去——透过那不断扭曲、明灭的金红光晕,透过沸腾血池粘稠的暗红液体,他的视线死死锁定了血池底部!
那里,在无数翻滚的污血和沉淀的骸骨之间,一个由森森白骨拼凑而成、同样刻画着复杂邪异符文的阵眼核心,正散发着与血魂巨爪同源的怨毒波动!那是整个血祭大阵真正的能量枢纽!
毁掉它!必须毁掉阵眼!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开绝望的黑暗!
然而,身体被巨爪攥住,左臂被废,右手…
右手!
陈默的右手,此刻正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阴阳令!
令牌边缘那圈代表着倒计时的微弱金纹,正散发着越来越急促的冰冷波动!时间…不多了!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只有本能!求生的本能!复仇的本能!
就在那白骨面具邪修惊疑的瞬间!
陈默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唯一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用尽全身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猛地将紧握的阴阳令高高举起!
然后,五指狠狠一收!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决绝的力量!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在血池沸腾的咕嘟声和魂魄无声的哀嚎中,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清晰!
那枚代表着地府权柄、维系着他七日倒计时的阴阳令,在他染血的掌心,被他硬生生地…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