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热浪滚滚,公路被烈日烤得发烫,脚踩在地上的刹那,仿佛都能升起一股白烟。
出租房里,小小的电扇因少了个零件,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工作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余蕾吃完午饭,早已是满头大汗,恨不能将自己揉成一团放进冰箱,午觉是睡不着了。
带上泡好的菊花茶,她干脆早早的来到网吧吹空调。令人惊喜的是,这回例行公事打开qq邮箱,里面竟然躺着五封回信。
实在难得,平日一封不回,这次竟能一下收到五封,余蕾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一一打开。
除了两封广告邮件,其他三封都是货真价实的回信。
来自三家不同的杂志社,共采用了七篇,连同未采纳的稿件和结算的稿费明细都一并回复了她。
余蕾看完那一刻,迫不及待地退了机,在网管诧异的目光下结账走人。
顾不上外面骄阳似火,余蕾风风火火的跑出去,找到一家银行自助机具,插入银行卡,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四位数的余额,激动得恨不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终于、终于来了啊!
高兴啊!
“咱们老百姓啊,嘿豁!今儿个真高兴!”
余蕾哼着歌,也没心思继续回网吧写稿子了,当下便打定主意要去电脑城和姐姐分享这个喜讯。
“咱们老百姓啊!哎哟……”
事实证明,人不能得意忘形,她刚一转身就乐极生悲了。
“砰”的一声撞到额头,青痛。
但对方不敌她头铁,被她撞倒了。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余蕾内心疯狂吐槽:不知道Atm机取钱要一米线外等吗?!
基本的常识呢?!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也没站稳,跟着一起倒了。
远远看上去,就像她恶虎扑食,把人扑倒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她一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芭比娃娃那张精致昳丽的脸!
余蕾:“!!”
意外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她说她不是故意的,他会信不?
三十年的岁月里,她余蕾阅狗血无数,却真真是头一遭亲身经历。
别说,芭比娃娃跟所有小说里的主角一样,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
“你压到我了,咳~~”
嗯,声音嘶哑,但也好听。
嗯?!
啥?!!
“哦”
余蕾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
“你没……”略带嘶哑的嗓音刚刚响起,便被身后一道更大的嗓门掩盖。
“老大,你在哪儿!”
余蕾透过玻璃墙往外一看,街角,两个少年正左顾右盼,似是寻人。
这三人果然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不过,她是真不想跟他们有过多的接触啊。
就在前几天,路过一条小巷,她亲眼见到,他们是怎样把几个挑事的小混混揍得落花流水的。
那小胖子看着笑咪咪,没想到也是个狠人,那个黑背心就更不用说了,狼人一个,武力值简直爆表,一巴掌就能把人掀飞那种,妥妥属于以前武术指导告诫过她那种,她惹不起的存在。
难怪能把镇中小霸王打得落荒而逃呢。
难怪之前网吧内,他们三个的位置周边,几乎都是空的呢。
她真的是非常庆幸她换了网吧。
刚听小胖子喊的老大,应该就是她眼前这位吧?
当时,小胖子就守在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能靠近,少年全程就像藏在阴影里的影子,无怒无喜,冷漠的很,对周边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相比另外两人的狠辣,冷漠的芭比娃娃简直就是身娇体弱易推倒。
不信?
你看,这不就被她推倒了吗?
糟糕!要是黑背心他们看到这位被她撞了,会不会对她一个弱女子下手?!
这一刻,余蕾从心了。
不仅没有责怪对方为啥靠那么近,反而非常狗腿的凑过去帮他吹了吹额头的红印。
“包散包散,莫让妈妈看,回去吃个大鸡蛋。呼呼~~”
然后,趁他愣神之际,一溜烟地……跑了。
至于他刚才未说完的话,没准儿就是:你没长眼睛?
嗯,幸好她跑得快!
“老大,你怎么……”
罗洋眼前闪过一道身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老大撑着手半坐在地上,目光不善的斜睨着他。
嘴里关心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
老大的眼神为啥这么可怕?
他刚做错了什么?!
罗洋反省自己,他们不过刚到网吧门口,就见老大突然一声不吭,丢下他们往回走,他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这才拉着何威过来,结果……
不就是取个钱嘛……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啊?!
咦,老大的脸为啥这么红?
他就说嘛,外面太阳晒,不要出来嘛。
现在皮?晒伤了,怪我咯?!
罗洋下意识紧紧拽住了何威的衣袖,奈何很快被人甩掉,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老大,你不要过来啊!
救命啊!
**
余蕾远远听到一声惨叫,脚底抹油,跑得更快了。
为了庆祝余蕾稿子发表成功,余薇难得下了班带着妹妹去逛街,还吃了垂涎已久的鱼自助火锅。
九元一人,加上底料,两个人吃得肚皮滚圆才不到四十元,味道还很不错。
余蕾觉得经济又实惠。
余薇觉得挺奢侈,但她没像往常那样说教。
这会儿她更多的是替妹妹高兴,果然书读得多就是不一样,要不是妹妹不敢给爸妈说,爸妈肯定也会很开心吧?
额……她是说,如果爸妈不看妹妹写的东西,只看妹妹会挣钱的话。
“妹妹,你要把钱给爸妈保管吗?”她第一次手里这么多钱,有些不安。
“姐,这钱我有用。”余蕾笑得一脸神秘,开玩笑,这可是她的启动资金啊。
“什么用?”
“嘿嘿,这你就先别管了,以后我会告诉你哒。”余蕾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老鼠。
“你别乱来啊!”余薇想起妹妹的‘大手大脚’,有些不放心。
余蕾挽着余薇笑道:“姐,你放心吧,我到时候用,会跟你说的,你还不相信我么?”
余薇:“……”
她要说真话么?
算了,妹妹自己赚的,她就不多嘴了。
两妹姐好久没有吃得这么撑了,回了出租屋,余蕾趴在窗户边消食,余薇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她。
余蕾连连摆手:“姐,我现在连多吸口气都觉得涨啊!”
余薇扑哧一笑,也觉得肚子难受,将水放到一边,学着妹妹的样子趴在窗边,抬头看天。
没有月亮,倒是有两颗星星,在不停的眨眼睛。
哦,看错,是飞机飞过……
Z市虽然不是很发达,却很神奇的有个飞机场。
哦,对,物价也奇异的高,大概是因为Z市山地众多,人口也多,但可供修高楼的地皮少,所以Z市的房价在后来一直居高不下。
余蕾经常和人调侃,她老家的土豪众多,好多人到省城蓉城买房,蓉城房价都被他们Z市人民抬高了。
余蕾的思绪慢慢飘远,直到余薇碰了碰她的胳膊:“妹妹,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啥?”余蕾侧目。
“好像是鼓还有吉他的合奏,还挺好听的。”
余蕾细细一听,果然有,便点头道:“可能是哪家在看电视?”
余薇将头微微靠在窗栏上,缓缓摇头道:“应该不是吧,好像好几个晚上都有,应该是这附近哪里有歌舞厅吧?”
“歌舞厅?姐,人家现在都叫KtV啦,隔音不至于这么差的。”
余蕾将身子微微探出窗外,窗外只有寥寥几盏灯光,她们这片好像是以前哪个纺织厂宿舍,后面那一片都是厂房什么的。
只是后来厂子垮了,所以每当夜幕降临,背后那片也显得特别幽深。
余蕾蓦地想起前两天张姐讲的那个故事,背后刹时起了一层薄汗。
抚了抚手臂冒出来的小疙瘩,她小声道:“姐,咱们还是别在这里吹风了,早点洗洗睡吧。”
“怎么了?”
“我想起张姐讲的那个故事了。”
余薇闻言心有戚戚焉,两姊妹对视一眼,赶紧洗漱睡了。
可有时候人的思绪就是如此,越是不想,就越控制不住去想。
躺在床上的余蕾正是如此,脑海里总是回想起张姐讲的那个故事。
这片儿以前是私营的纺织厂,厂长是个女强人,漂亮又能干,丈夫好像还是当官的,两口子感情不错,孩子也聪明,只是后来随着女厂长的事业越做越大,丈夫的官也越升越高,慢慢的感情就淡了下来。
再后来,纺织厂因为政策和本身内部一些原因面临倒闭,女厂长四处借钱,丈夫却突然提出离婚,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个时候女厂长还被查出了癌症,树倒猢狲散,厂子也没救回来。
张姐说到此处一个劲的惋惜,女厂长人好,临走之前心里惦念着厂子,虽然厂子最后没能救回来,但她还是找人把厂子里老员工的社保给买断了,不然那些老家伙就可怜啦。
“那最后她的丈夫和孩子呢?”余蕾问张姐。
“她丈夫调走了,孩子也没人管,也没人敢管,好像跟他妈妈那边的亲戚住吧。”
“她丈夫都没要孩子呀?”
张姐叹气道:“这就不清楚了,有人说是那男的又结婚了,所以狠心不要孩子,也有人说是那孩子不愿意跟他,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具体就不知道了。
那孩子我还见过几次,长得特别好看,像个洋娃娃一样,还聪明得很,唉……最可怜的就是这孩子了。”
“有一次,哦,好像就去年吧,说的那孩子不见了,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人,还闹得挺大,你猜最后在哪里找到的?”
张姐还设置了悬念,没等余蕾给出答案,就仿佛被震惊到似的吐出答案:“在老厂区找到的!在他妈妈办公室的小隔间里,是她妈妈以前午休的地方,他就在那小床上躺着,手里还抱着他妈妈的遗照呢。
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人都快烧糊涂了,一直喊妈妈……妈妈,也幸好是这点儿声音,不然别人都不知道那后面还有个小隔间,毕竟都废弃好几年了。
听说在场看到的人都哭了……
造孽哟。”
想着张姐眼红惋惜的样子,余蕾心里又不免难受起来。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不幸的家,却各有各的不幸。
想到这个孩子,想到杨萌,余蕾突然福至心灵地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