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脱脱趁机睁开眼笑道:“殿下终究不舍得伤我。”
长公主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在乎你高兴?”
宫脱脱嘴角抽动,用幽怨的目光审视长公主片刻:“是谁?谁改变了您?以往的殿下可不是这样!”
长公主愣神片刻,翻了个白眼,迅速恢复镇定:“行了,别嬉皮笑脸,说正经事。”
宫脱脱立刻正襟危坐,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低头看了眼棋盘,用纤长的手指夹起一枚棋子放好。
“殿下的话还未说完呢。”宫脱脱提醒道。
长公主沉默片刻,接着说道:“那年轻人的确聪慧,然而过于聪慧反倒成了自作聪明。
此番行程安排便是明证,他偏要绕过小国,表面看似稳妥,实则不然。
广袤草原、浩瀚湖泊,哪一处不是藏匿的理想之地?这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她笑着摇头,将一枚棋子置于棋盘上。
宫脱脱思索良久,放下棋子后低声说道:“听说陈平平的黑骑正在附近,且追踪甚是严密,想要脱身恐怕不易。”
长公主莞尔一笑,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我只是给他一次机会,后续如何全看他自身的能力了。
至于上杉虎那边情况如何?”
宫脱脱叹了口气:“协议虽已达成,但他言辞闪烁,似乎有意先借我们的力量救出养父,再观望局势。
想到殿下为此不惜牺牲名声,实在令人生气。”
长公主微微一笑。
“这在情理之中,北齐皇室的态度,他尚需时间去理解。
要他立即站稳立场确实困难。
与我们结盟北齐皇室并非易事,他的迟疑是可以预见的。”
宫脱脱举杯饮了一口茶。
“既然他至今仍未明白,那我们就帮他一把。
战家那些头脑简单的人,只需殿下略施手段,即便上杉虎并无反意,这对母子也会逼他反叛。”
她稍作停顿,犹豫地说:
“不过这类武将往往固执己见,他效忠北齐多年,即便看清形势,也可能难以抉择,到时可能会毁约……”
长公主摆摆手,淡然笑道:
“无需担忧,若他不通晓大义,自然会有他人引导他。
肖恩早已不是当年忠心报国之人,北魏覆灭后,他对归属感尽失,如今的北齐于他而言或许毫无意义。”
宫脱脱点头,随即展颜一笑:
“殿下智谋高深,无人能及。”
长公主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你这是拍错地方了,若我真无所不能,怎么会落得损兵折将、不得不离开京都?”
宫脱脱笑着回应:
“那是因为我当时不在场啊。”
长公主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显然只是她在自我夸耀,让人难以接受。
思绪平复后,她忽然叹息一声,透过层层白纱帷幔,望向远方。
她那张纯净无瑕、宛如仙子般的脸庞上,隐约显露出几分困惑,眉目如画,气质超凡脱俗。
宫脱脱收起笑容,静静注视片刻,才从那画面中回过神来,平静地开口:
“之前发生的事我都听闻了,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那些满街张贴的传单。”
长公主回过神来,笑着看向她:
“那是我那位贤婿的杰作。”
宫脱脱闻言挑眉,虽不意外,却有所察觉:
许久过去,那件事情依然没有线索,甚至京都叶家的消息也只能表明,长信宫的刺杀事件与监察院脱不了干系。
长公主轻轻偏过头,含着笑意问道:“殿下又是怎么确定此事的呢?”
提到这件事,枚橙安显然不便多言。
长公主托腮望天,仿佛未听到一般,许久才缓缓摇头,低声说道:“别管那些小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上杉虎争取过来。”
宫脱脱连忙点头:“明白。
殿下这样遮遮掩掩,肯定是心里有鬼。
是谁?您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纳了宠妾?”
“……”
“肯定就是这样。
消息这么棂通,身份一定不简单。
即便如此,您为何还要瞒着我?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人与您关系密切,让您难以开口。”
宫脱脱来了兴趣:“是谁?年纪大些还是年轻?床上功夫如何?”
长公主再也忍不住,顺手抓起一把棋子掷过去,脸颊泛红,厉声喝道:“给我滚出去!”
宫脱脱早有准备,身形一闪躲开了。
等长公主的笑声逐渐停止,她款步返回,依旧带着笑意说道:“殿下何必动怒?都是自己人,喜欢男色的话不妨共享。
那人本事如何?一晚上能让您满意几次?”
长公主耳根发热,脸庞涨得通红,几次想说却忍住了,最后咬牙回应:“好不好,改天让他来,亲自试试就知道了,光听我说,您恐怕难以想象!”
宫脱脱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虽然行事张扬,但确实是完璧之身,这话说到了她的痛处,让她一时语塞。
见状,长公主心情好转:“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会为您安排,保证让您尽兴。”
长公主强势介入,让原本嘴硬的宫脱脱面对长公主的真刀实枪,顿时招架不住,连连摆手求饶:“殿下息怒,此事不要再提,是我错了。”
长公主冷眼看着她,既没有追究,也没有明确表示这是认真的计划还是玩笑一场。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宫脱脱心中忐忑,却又不敢贸然追问,生怕弄巧成拙。
夏风轻拂,场面陷入短暂的寂静,连夕阳似乎也被刚才的争执惊走,悄然落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长公主忽然打破沉默:“我们有自己的考量,陛下有陛下的布局,陈平平想必也有他的谋划。”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我相信那孩子和他的伙伴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
归根结底,大家的目标大致相同,只是手段有所不同罢了。”
稍作停顿后,她转向宫脱脱低声叮嘱:“如果肖恩这次没能逃脱,到上京时安排人与使团对接,让笵贤协助我们行动。”
宫脱脱皱眉,她并不在意是否与敌人合作,只关心是否有利可图。
只是……
“殿下明白这个道理,笵贤那孩子未必懂。
如果他因为赌气拒绝合作,反而坏事,那可就麻烦了。”
长公主轻笑摇头:“你不必多虑。
他在异乡多年,对故土定有牵挂,即便态度难测,也不会有意作梗。
历经多次接触,我对他的秉性已有所了解,无需挂怀。”
宫脱脱点头,再不多言。
“燕小乙那边针对笵贤的计划,是不是该暂时搁置?按理说,他此刻应当已接近目的地。”
长公主笑容浅淡,眼中却寒意逼人。
“为何要终止?那孩子虽给我诸多意外,亦有不少困扰,但我素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不有所行动,岂不憋闷至极?况且,那孩子怕也在等着我的回应,若我无动于衷,岂非辜负了他的期待?我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宫脱脱连连摆手,“殿下果然是庆国最冷静又最深情之人,晚辈还需多多向您请教。”
长公主嫣然一笑,指尖轻点棋盘,“轮到你落子了。”
宫脱脱轻笑一声,目光扫过棋局,察觉局势已无法扭转,索性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扫落,乒乓作响,随后歉然一笑,“失礼了,殿下,请重新开始吧。”
长公主听罢,眉间青筋隐现。
……
京都,监察院,院长室。
陈平平缓缓抬手,自烛台取下最后一根燃尽的蜡烛,轻轻吹灭,室内顿时暗沉,唯有清冷月光透过高窗洒在脸上,映得神色晦暗。
陈平平刚将蜡烛放回原处,影子推门而入。
“何须熄灯?”
陈平平整肃坐姿,斜睨他一眼,“光线太亮,我难以入眠,求助于人却无人响应,只能自行处置。”
影子愣了一下,“竟还有人推诿?”
他摇头,双臂环抱,语带讥讽,“陈院长,看来您确实不受待见。
若仅是我一人如此,或许是个人问题;如今这般境况,显见不止我一个,问题当在您自身,您不妨好好反省。”
陈平平翻了个白眼,倚向椅背,连正眼都不看他,“你那边事务可都料理妥当?”
影子耸耸肩,“按指示行事,使团的暗卫已悉数撤离,未引起丝毫怀疑。”
陈平平点头回应。
“知晓了,你下去吧。”
然而影子并未离去。
“日前,北齐传来消息,上杉虎率亲卫队在返京途中忽然南下,自此音讯全无,他大约是去营救肖恩了。”
陈平平仰首透过顶窗缝隙凝视天边月牙,默不作声。
影子也不催促,续道:“若是去救肖恩,势必与护送肖恩的笵贤起冲突。
您此时调回黑骑,无疑将笵贤置于险境。
要知道,上杉虎可是北齐的战神。”
陈平平依然沉默,仿若未闻,专注赏月。
夜幕低垂,湖边高地上的马车围成半圆,守护着营地。
昏暗中,虎卫与密探混合编组的巡逻队谨慎地履行职责,远处隐约可见有暗哨潜伏。
帐篷内,枚橙安、笵贤及新到的王起年、高达和藤子荆聚在一起,准备规划明日计划。
笵贤环视众人后,开门见山地说:“明天我们要将肖恩从使团中带出来。”
听罢,三人皆露疑惑之色,目光齐齐投向枚橙安。
他轻笑点头。
王起年率先开口质疑:“稍等,我似乎没听明白,您的意思是让我们直接从自己手上把肖恩‘夺’过来?”
笵贤坚定点头。
“正是。”
“这……”王起年挠头困惑,“可肖恩现已被我们控制,为何要多此一举?”
藤子荆附和:“对啊,这样做有何意义?”
高达也随声附和:“是啊,这又是为何?”
王起年的疑问未尽。
“况且,大人先前不是总担心肖恩会逃跑吗?如今他如此顺从,显然已不再反抗,这不是好事吗?过些日子我们就能把他交给北齐了,何苦多此一举?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枚橙安笑着解答了这个疑问。
“正因为肖恩迟迟未动,我们必须替他完成这一步。
至于具体原因……”他转向笵贤。
笵贤接过话茬道:“有些事非问他不可,但使团内部不宜直接施压。
具体原因就不说了,只告诉各位,此事关乎此次任务的关键秘密。
我知道此举存有风险,不过机会难得,我会试着去办。”
听到这里,众人相视无言。
按照原定部署,只要安排得当,无需多问便应执行。
高达接口道:“明白了,听候差遣。”王起年和藤子荆随之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