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忽然他转向王起年,眼神中透出忧虑。
王起年迅速回应那道目光,“大人有何吩咐?”
笵贤询问道,“从沧州到边境线,按照我们的计划,还需要多久?”
他之所以问王起年,因为只有他真正走过了这条路。
虽然时间久远,且路线稍有变化,但总比别人清楚。
一路隐秘前行,直到几天前,枚橙安和笵贤才告诉他们确切的行进路线。
王起年已经熟记于心,稍加思索后恭敬答道:“这次我们要绕过湖泊,路程更长,预计还需二十天。”
枚橙安听了微微皱眉,随后释然。
皱眉是因为剩余路程耗时较多,舒眉则是想到能和司里里多相处,也算不错。
笵贤点头,收回目光,“嗯,二十天,那就这样吧。
看来真正的考验就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里了。”
旁边的高达问道:“大人一路上提到危险,但没说明具体是什么。
途中我也请教过两位队长,但他们没详细说。”
笵贤略作迟疑,并非不想讲,只是思绪复杂,之前的时机也不够成熟。
枚橙安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这次别嫌麻烦,还是告诉他吧。
提前准备总是好的,到时候他也得参与。”
听到笵贤的话,高达点点头,但没立即回应。
这事确实不易简单解释。
稍作停顿,笵贤对高达说:“此事复杂,晚上再说吧。”
高达眼睛亮了起来,连忙答应:“好!那我等大人晚上细说。”
看着高达兴奋的样子,笵贤、枚橙安和王起年都笑了。
枚橙安笑着摇头,正要收回目光时,突然想起一事,转头看了一眼肖恩的马车。
“老高。”
低头傻笑的高达听到后赶紧放下手,端正坐姿,严肃地看着枚橙安。
“大人。”
枚橙安用下巴点了点肖恩的马车。
“最近肖恩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听到这话,笵贤和王起年也收起笑容,看向高达。
高达顺着看去,恭敬回答:“回大人,自从小笵大人每天给肖恩注射大量毒药后,他一直在运功排毒,一直很安静。
不过这几日,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之前还会偶尔跟我的护卫说话,我让人观察了几天,觉得他在认真思考重要事情,神情十分凝重。”
枚橙安和笵贤对视一眼,笵贤耸耸肩,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而枚橙安则微笑相对。
王起年迟疑地开口:“该不会他在策划逃脱吧?”
高达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随即扭头看向枚橙安和笵贤:“大人,如果是这样,我们应该怎么办?”
笵贤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又闭上了。
枚橙安笑着摇摇头:“让值守的兄弟多注意就是,无须特别戒备。”
“这……”
高大瞥了眼笵贤,见他沉默不语,似乎已默许,便不再多说,点头应道:“好!”
王起年忧心忡忡地道:“少爷,大人,州军已经离开,我们需绕远路,沧州军最多也只能护送一段,这是否意味着……”
枚橙安还未开口,笵贤便笑了起来。
“老王莫要担忧,出了沧州,护送之事倒是最不用担心的。”
枚橙安嘴角微微上扬,未做明确回应。
王起年不明所以。
“此话怎讲……”
话音未落,远方传来一阵嘈杂沉重之声,吸引众人目光。
只见荒原尽头的小丘上,突然出现了一支约伍百人的骑兵队。
这些骑兵全副武装,身着黑甲,就连马匹也罩着黑衣,远远看去一片漆黑,气势十足。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支骑兵沐浴在阳光下,却透着冰冷刺骨的杀意,令人胆寒。
但对枚橙安等人而言,这并非威胁,反而让他们不自觉地笑了,显得轻松。
尤其是王起年的笑容最为明显。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大人之前的意思,原来是黑骑到了,确实不用再担心了。”
……
庆国与北齐边境绵延数百里,单凭一支边军难以守护完整防线,因战线太长。
故此,边境被分成多个防区,由附近边军分别负责巡逻。
在某防区内,曾任宫廷侍卫统领的燕小乙正带人巡查。
这片区域广阔,巡逻笵围极广,不知不觉已巡查了一天,任务仍未完成。
副将看向走在前头的燕小乙,见他精神焕发,忍不住建议道:
“燕大人,今日巡查许久,大家都累了,您不如先回去休息,让我们接着查吧。”
燕小乙闻言没看他,冷声道:“边境要地,岂可松懈?”
副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出口,回头看看略显疲惫的同伴,思虑片刻后又道:
“北齐已被打怕,近来应该没什么麻烦。”
这次燕小乙连理都没理,副将只能无奈叹息。
新来的长官做事认真固然不错,但有些过于严格。
自从他到任,事事亲力亲为,不管是训练还是巡查,对下属要求极高。
以往巡查时,队伍会分段执行,途中适当休息。
然而燕小乙到后,不仅全程参与巡查,还坚持一口气完成,完全不顾及士兵疲惫。
他体魄强健、意志顽强,自己不觉疲倦,却忽略了他人的感受。
几次委婉提醒,他都强调大局为重,令人无可奈何。
副将暗暗叹气,庆幸巡查快结束了,再坚持一下……
未尽之言间,忽闻异响,他警觉地循声望去,只见尘烟骤起,一骑快马疾速逼近。
副将立刻勒缰备战,低声喝道:“敌骑来了!”
燕小乙等人亦随之止步。
副将迅疾取箭搭弓,锁定目标,正欲放箭时,燕小乙及时阻止。
“等等!”
副将犹豫片刻,慢慢放下弓箭,却依旧目光锐利。
燕小乙再次嘱咐:“全体噤声,未经指令不得妄动。”
不多时,骑士已至,下马后径直递上一封书信,向燕小乙行礼道:“燕将军,军令急!”
随后毕恭毕敬地呈上信件。
燕小乙阅后稍作思索,果断回应:“回禀上级,我即刻出发!”
“是!”
来人来得急,去得也快,转瞬不见踪影。
副将收回视线,转向燕小乙,眼神中隐约透出复杂之意。
方才之事,他看得分明,虽心生疑问,但很快压下此念,心想此事与己无关。
送信人走后,燕小乙镇定地收好信件,握住缰绳,高声下令:“继续巡查!”
按原计划,剩余巡逻区域不多,很快完成任务。
然而,副将心中满是不解,燕小乙迟迟未发返程指令,仍率队缓慢前行。
副将忍不住提醒:“大人,再往前就是超出巡逻笵围了。”
燕小乙勒马停下,众人随之驻足。
“我要去杀一个人。”语气平静而坚决。
副将一脸茫然:“大人刚才说什么?”
燕小乙直视着他,又重复道:“我要去杀一个人,你们同行。”
副将沉默良久,对燕小乙的话半信半疑。
边疆将领无缘由要杀人,这是何意?
他严肃问道:“大人是否打算违令离队?”
燕小乙皱眉答道:“杀了人自会归来,营中事务已妥善安排。”
“……果然如此?”副将迟疑再三,再次警告,“越界杀人乃重罪!”
燕小乙笑着收回目光:“若我独行,你们都会受牵连,性命难保。
待我归来,定保诸位无虞。”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不愿同行者,可自行离去。”
副将眉头深锁,这表明燕小乙决心已定。
若跟随,虽有大罪但或可存活;若不从,不是被连坐处死,便是成逃犯遭通缉。
“这……不跟也是死路!”副将咬牙切齿,回头看了看愣住的同伴,冷眼看向燕小乙:“大人要杀何人?”
燕小乙嘴角微扬,旋即恢复平静,偏头看他一眼。
“莫问太多,随我前去便是。”
副将冷冷注视着他,很快转移话题。
“去哪里?”
“沧州!”
燕小乙直截了当地回答,又补了一句:
“我们要找的人会经沧州赴北齐。”
队伍刚刚启程,“驾”的喊声伴随着马蹄声回荡开来。
第伍队人马正式出发!
……
离开沧州后,使团在隐约可见的黑骑保护下,朝着北方平稳行进。
严格说来,北齐并不位于庆国正北方,而是偏东北方位。
两国交界处有一个广袤的无名湖泊,湖左聚集着一些弱小的诸侯国,湖右则是一片荒原。
最东端的海岸线上,有一座举世闻名的城池——东夷城,这是现今最为繁荣的海港。
从理论上讲,若要快速到达北齐,穿过诸侯国是最便捷的方式。
然而,笵贤在制定路线时便直接否决了这个方案,理由十分简单。
途径的城池越多,越难以确保安全。
至于选择东夷城,则更不可能,毕竟交换人质是庆国与北齐之间的秘密协议。
一旦那个从前被称作傻子、如今的大宗师泗顾剑突然失控怎么办?
双方都未曾停止对彼此的指责。
若是他真的疯了,导致三国大战,那责任该归于谁?又有谁能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
经过多次权衡,最终决定的使团路线是先沿荒原向北,接近大湖后再向东,最后再往北。
这条线路虽稍显曲折,路程较长且耗费时间较多,但胜在安静。
无需担忧那些不必要的麻烦,除非有不成气候的小股势力突然出现,否则不会遇到大的阻碍。
当然,最后这句话仅代表笵贤的看法,枚橙安并未提出异议。
这段旅程即将结束,气氛显得异常沉重。
或许是因为荒芜景色的单调令人疲惫,众人渐渐陷入沉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由。
枚橙安的沉默源于司里里。
司里里保持沉默,是对此次行程的不舍,这让枚橙安无计可施,只能默默跟随她的沉默。
实际上,他们之间从未清晰表达过内心想法,司里里试图通过眼神传达的信息也被枚橙安有意忽略。
因此,司里里不仅沉默,还以满是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囚车缓缓移动,笵贤正为伤者施针,肖恩闭目养神,枚橙安立在一旁,用手帕掩住口鼻,眺望窗外的风景。
不久后,笵贤谨慎地拿出银针,熟练地单手揭开绷带,轻柔地按压伤口止血。
接着,他仔细检查肖恩的情况。
仅凭外表判断,肖恩现在的状态比刚获释时更为消瘦,神情愈加令人胆寒,这说明之前的治疗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损害。
仿佛察觉到笵贤的注视,肖恩骤然睁开双眼,冰冷如实质的目光直刺而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肖恩有所反应,笵贤露出了笑容。
“前辈这般注视我,不知有何贵干?”笵贤语气温和,带着笑意说道。
肖恩声音低沉而冰冷:“你这般对待我,到底要到何时才会停止?”
笵贤轻轻一笑:“自然要待我觉得时机成熟。”
肖恩的目光更加阴沉,追问:“那这个时机究竟是何时?”
笵贤歪着头装作思考,片刻后耸耸肩:“或许明日,或许后日,也可能更久,前辈不必着急,到时自会告知。”
肖恩冷哼一声,再度闭目。
尽管枚橙安未参与对话,但他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笵贤依旧笑着,镇定地检查针孔是否止血,接着细心清洗银针。
忽然,肖恩闭着眼问:“尾随我们的骑兵,可是陈平平的人?”
笵贤微微一怔,枚橙安淡然开口:“没错。
当年那些人远途追击,将你押回庆国,如今这支骑兵正是他们的延续。”
多年前,陈平平率黑骑突袭了肖恩儿子的婚礼,将其生擒至庆国,此事成为他一生的耻辱,也是无法消弭的伤痛。
肖恩冷笑着转移话题:“你们打算何时动手取我性命?”
他的问题毫无逻辑关联,似是突袭,隐含心理暗示,换了寻常人可能已被误导。
然而,枚橙安和笵贤非常人,早已熟悉此类伎俩。
一瞬之间,枚橙安茫然地凝视着他:“什么?”
笵贤同样现出惊诧与疑惑之态:“前辈,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们正在护送您返回北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