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玉正在房中,闻报后即刻吩咐:“快请他进来,我有事交代。”
笵思哲一进屋便急切问道:“母亲,我遇到些问题。
明日我已答应与笵贤同行,对方我也熟悉,还特别邀约了我。
我想知道,明日我是否应按原计划行事?”
柳如玉大吃一惊,没想到儿子如此果断,急忙摆手。
“停下!什么都不要做。
我正要说这个,以后别再针对笵贤了。
能和平共处最好如此。
那孩子看似城府颇深,作对手不妥,可交朋友却无妨。”
笵思哲一直对笵贤存有轻视之心,但这并非因他品行不佳,而是因其身份低微。
“像他那样的人?乡下来的莽撞小子,我去巴结他?娘是不是弄错了?”
柳如玉叹息道:“唉,我吃亏了,现在处境艰难。
你父亲似乎也很欣赏他。
若执意与之为敌,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听娘的话,我绝不会害你。”
往常柳如玉多次叮嘱,笵思哲或许没在意,但今日她语气温和诚恳,笵思哲铭记于心。
“娘,我明白了,我会照您说的做。”
柳如玉听后稍感欣慰。
……
笵贤的小院内,笵贤饮毕酒,擦了擦嘴角。
“这就是你查询监察院档案的理由吧。”
藤子荆听罢取过桌上酒坛为自己斟满,举杯遥敬笵贤后一口饮尽,声音略显哽咽地说:
“我家人的情况,监察院应该有记录。
找到他们,我的命便是你的。”
笵贤毫不迟疑答道:“我不需要你的命,但我愿相助。
那冤枉你的夫妇,你可以报复却未行动,这表明你本性并不冷酷,这也是我要帮助你的原因。”
藤子荆深受触动,沉默无言。
笵贤提起酒坛,为两人的碗斟满酒,藤子荆心领神会。
两人举碗相碰,目光交汇后一饮而尽。
这一刻,所有情谊尽数流露。
正事谈完,笵贤提及私事,笑着说:“既然你对外称我只是你的护卫,那明天你也随我去一趟,麻烦你当一天车夫,帮我把这场戏演完。”
提到护卫,也是为了解除对方困境,这本就理所应当。
藤子荆答应得干脆:“理应如此。”
笵贤点头,望着藤子荆突然想到他的过往经历,心中感慨:“你在监察院长期在外办案,可曾听说院里还有别的提司?”
藤子荆摇头:“还有别的提司?没听说过。
我在院里多年,一直在外执行任务,只知道有提司这个职位,具体人数和人选都不清楚。”
笵贤轻笑:“没关系,明天约我的正是那位提司,到时候一起见见。”
藤子荆一愣,试探性提醒:“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个死人。”
笵贤稍作停顿,笑着问:“你相信我吗?”
藤子荆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信得过。
连假死都能帮我渡过难关,还有什么不信的?”
“我也信他。”笵贤语气坚定。
藤子荆不再多言。
……
皇宫内,太子与长公主在庆皇一番训斥后离开御书房,被侍女太监簇拥着缓步而出。
长公主将手中的名单递给太子。
“这些人都是东宫嫡系。”
太子眯着眼睛:“父皇这是在敲打我啊。”
长公主补充道:“既是敲打,也是提醒。
名单上的人分别来自兵部和吏部,你自己看看吧。”
太子展开名单,长公主接着说道:“陛下想让太子明白,这关系到兵权与吏治。
只要不越过这条线,太子想要的一切都可以自己争取。”
太子猛地合上名单,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沉思片刻,忽然问:“照这么说,内库岂不是能夺?”
太子停下脚步,反问:“姑母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长公主走到窗前,低声说道:“陛下虽然批评我们的策略有问题,但并没有明确说不能对笵贤下手。”
太子略作思索,说道:“父皇为什么偏偏选中笵贤争夺内库掌控权?他刚到京都,毫无根基,这样的人很多,为何独独挑中他?”
长公主微微一笑:“据说笵贤曾用假名写过一本奇书,叫《红楼》,书中言语低俗,流传甚广。”
太子若有所悟,点头道:“姑母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用这件事做文章?”
长公主点头:“正是为此。
只需把握好时机,在众人面前演一场戏,就能达到目的。”
太子领会过来,笑着回应:“侄儿明白了。”
——次日清晨,巳时将近。
鸿胪寺内,枚橙安受肖鸿提示,抬眼望向漏壶,察觉时辰已到,便整理好文案站起舒展身体。
今日心境甚好,只愿能听到些许趣事。
收拾完毕文案后,枚橙安同僚辛其物告别,开始返回途中。
回到府邸更衣净面之后,红薯为其梳理发式,换上一套黑衣窄袖服饰。
镜前端详之时,笵贤一行已经登车出发。
与此同时……
京都守备之女叶棂儿身穿红衣,策马入城,身后负有一名男子,他手中提、背上背、颈间挂的皆是各种食材。
到达皇家别院后,二人下马进府。
叶棂儿一入庭院便高声向二楼喊道:“婉儿,今日我请你吃鸡腿!”
二楼卧室内,凌婉儿刚服下苦药,皱眉间听见呼唤,急忙起身向外跑去,侍女尚未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时已追赶不及,只能携披风随后跟随。
“小心些,莫要受寒。”
凌婉儿冲至门前猛然推门,冷风灌入,令她连连咳嗽。
她用帕子遮口,奔至栏杆旁对楼下喊道:“你不是答应过帮我保守秘密吗?怎么一来就弄得人人知晓?”
叶棂儿正在府中丫鬟处交接食材,回头回应道:“从今往后不必再隐瞒,想吃什么就吃吧。”
她转向丫鬟吩咐:“发什么呆?快带他去后厨准备,动作麻利点。”
男子随之带着食材随丫鬟离开。
不多时,叶棂儿在挂满纱帘的凉亭边挑拣蔬菜等候凌婉儿。
凌婉儿下楼,尚未来得及靠近便开口说道:“叶姑娘,今日有何新鲜事?”
叶棂儿手上不停,笑着回答:“昨日我去城外看人舞刀,听说乡下有个厨师,能把谷蔬豆食做成肉食味道,且模样逼真,特地带来让你尝尝鲜。”
凌婉儿既喜悦又感激:“还是你了解我。”
叶棂儿得意地说:“那当然,今后你想吃什么口味的,随时唤他前来。”
凌婉儿轻轻咳嗽几声感慨:“我这体弱的丫鬟命,想吃点肉都这么艰难。”
话音未落,咳嗽得更加严重。
叶棂儿担心地上前询问:
“没什么问题吧?”
见帕子上有血迹,立刻紧张起来。
“为何又咳出鲜血了?是不是前几天去庆庙时受了风寒?”
凌婉儿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安抚她。
“没有事的,真的没事。”
叶棂儿叹气重新坐下。
凌婉儿想起那日在庆庙偶然遇见的男子所说的话,忍不住笑了。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叶棂儿睁大双眼。
“习惯个头!下次我去城外,必定寻访一位隐世高人,将你彻底治愈。”
凌婉儿面露忧虑。
“即使治好了,我也不见得会感到快乐。”
叶棂儿思索片刻。
“还在想赐婚之事?”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随时可能倒下,何必牵连别人。”
叶棂儿急切起来。
\"你莫要胡言,何必为一个私生子自轻自贱。
\" 凌婉儿语气严肃。
\"他是私生子,我亦是私生女,有何分别?\" 叶棂儿一时语塞,勉强回应。
\"你身为郡主,怎能与他同日而语。
\" 凌婉儿苦笑着起身,走向纱帐。
\"我这一生,都在伪装中度过,所谓郡主身份不过是虚名。
即便为郡主,也难自主择伴。
\" 叶棂儿将菜丢入木盆,猛然站起。
\"若有人冒犯于你,我愿代为处置,此事另当别论。
\" 凌婉儿轻笑。
\"虽体弱,却心志坚韧。
想娶我的人,圣旨不成,谋取权势亦无用。
我欲嫁之人,只有一条标准。
\" \"何为标准?\" 凌婉儿凝视叶棂儿,莞尔一笑。
\"唯我喜欢者方能娶我。
\" 叶棂儿眸光闪烁。
\"你说得极是,没错,就是喜欢,我也要寻一个心仪之辈。
\" 凌婉儿叹息。
\"可惜多言无益。
\" 叶棂儿眉间微蹙。
\"此有何难,随我来。
\" 说着,拉住凌婉儿的手,领她出亭。
凌婉儿有些慌乱:\"等等,往何处去?\"
叶棂儿止步:\"不过是个笵贤,我们现下便去质问他,令其明白自身境况,请奏皇上废除婚约。
\"
凌婉儿未及开口,贴身侍女已快步赶来:\"小姐,你们要去哪里?莫要再受风寒。
\"
叶棂儿高声道:\"去你家退婚!\"
……
御书房外露台。
侯公公正在向皇帝汇报:\"陛下,笵贤正与司南伯之子同行,似是赴一石居。
\"
庆皇侧耳听完,未置一词。
侯公公打开食盒,撒些鱼食入池,续道:\"此外,太子那边有人盯着笵贤动静,二皇子门客也在暗中尾随。
他虽无官职,既是钦定接管内库,也算您器重之人,是否需派人护他?\"
庆皇沉默半晌,望向池水,反问:\"池中有几尾鱼?\"
侯公公一时语塞,探首观池,苦笑道:\"实在难计其数。
\"
庆皇目光始终锁在池中:\"水深故不可见。
\"
言毕,接过侯公公食盒,全倒进池内,再递还空盒。
\"现下如何?\" 侯公公见池鱼争食,豁然开朗。
\"朕之诱饵正是笵贤,此池深水即京都,池中鱼……\" 庆皇接道:\"便是黎民百姓。
\"
……
东宫。
\"参见太子殿下。
\"
郭宝坤恭敬地向太子行礼。
太子打量着郭宝坤,含笑让他起身。
“不必拘礼,咱们交情深厚,无须讲究这些。”
郭宝坤面带欣喜。
“多谢殿下。”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今日找你来,是有件事托付。”
起初,太子对郭宝坤的印象一般,认为他年轻气盛、自视甚高。
若非郭宝坤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又是自己的远亲,还曾做过伴读,太子未必会接纳他。
既然收他入门,就该加以利用,每个人都有其价值,此事正好适合郭宝坤这种直率的性格。
郭宝坤听闻任务后十分兴奋,以为太子终于要重用了。
“殿下,请指示!”
太子轻拍他的肩,笑着说:“别急,这是小事一桩。
关系到一个人和一本书,等那人身子安定后,你只需暗中观察即可,具体安排我会详细说明。”
听完任务,郭宝坤内心复杂。
太子竟要他对付笵贤和《红楼》,他对这本书喜爱至极,将书中的角色视为知己,为何要对自己欣赏的人下手?
“都明白了吗?”
郭宝坤犹豫片刻,低声问:“殿下能否解释一下我们这么做的原因?”
太子微微一笑:“可以。”接着简述了笵贤、赐婚、内库以及长公主等人与太子的利益冲突。
郭宝坤顿时明白。
他虽爱《红楼》,敬重笵贤,但作为太子门生,笵贤的行为确实触犯了他的利益。
太子笑着问:“还有什么疑问?”
郭宝坤果断摇头。
这时,太监听报:“殿下,笵贤的马车停在了一石居前。”
太子转头对郭宝坤笑道:“你现在就去。”
……
东门牌坊下,一石居门前。
笵贤转身对藤子荆说:“你去停车,我们在楼上等你。”
“好。”
藤子荆驾车离去。
笵贤刚转身,身旁的笵若若就惊讶地开口。
“哥,枚家哥哥还没到,我们是不是等他一起进去?”
笵贤笑了笑,“现在等和上去后再等一样,江湖规矩是先到先选位。”
笵若若点头不再多言,但旁边的笵思哲好奇地插话:“江湖还有这样的规矩?”
笵贤正准备解释,笵若若抢先道:“哥说有就是有,你还问什么?”
笵贤尴尬地摸摸鼻子,本想反驳,但担心妹妹失望,便忍住,只无奈地看了笵思哲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