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北风卷着火星子掠过辣椒田,四周都弥漫着呛人得味道……。
江林悦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时,远远便看见京郊方向腾起的橙红光浪。
车帘已被热气烘得发烫,攥着车栏的指尖泛白,指甲几乎掐进檀木纹理里——那片火光里,有阿璃妹妹的心血,更有自己藏在椒种里的现代光阴。
“娘娘,庄子外围已被围住!”
御前侍卫长沈砚勒住马缰,青铜护腕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但火场风向不稳,怕是……”
“让开!”
江林悦掀开轿帘,拿出空间打湿的口罩,顺手给了侍卫一人一个。
足尖刚踏上焦土,便被浓烟呛得后退半步。眼前的椒田已成炼狱,改良后的朝天椒植株因含油量高,烧起来竟比寻常作物更旺,噼啪声中如万点流火坠地。
江林悦一眼便看见火场中央那座坍塌的育苗棚,正是江若璃平日钻研种苗的地方。
“阿璃!”
呼喊声被风卷得破碎,忽然瞥见浓烟里闪过一袭月白裙角。
几乎是本能地,江林悦拿出空间灭火器扑进火场,发丝被火星燎得蜷起,却在看清地上人影时浑身血液凝固——江若璃蜷缩在焦黑的木架下,臂弯里紧抱着个铁盒。
那是她们十年前在江家老宅埋的“秘密基地”,里面装着初代朝天椒种子。
“娘娘小心!”
沈砚突然扑过来,用披风裹住两人滚向空处。头顶的横梁轰然倒塌,火星溅在江林悦手背,烫出一串血泡。
“娘娘,你的手!”
“无碍 ,”
江林悦却感觉不到疼,只颤抖着探向江若璃鼻息——尚有温热。
“快传太医!”
江林悦撕毁外袍浸水,覆在妹妹唇鼻间,指尖触到对方颈侧跳动的脉搏,才敢喘第一口气。匆忙给阿璃引流空间灵泉喝下。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江雪瑶带着工部救火队赶到时,正看见江林悦跪在废墟里,用身体护着昏迷的江若璃,后背衣裳已被火星烧出无数破洞。
“姐!”
江雪瑶扔下水桶扑过来,声音发颤:
“怎么会这样……前几日我还来看过,明明棚里连烛火都不许点。”
江林悦盯着焦黑的地面,忽然伸手拨弄灰烬——在育苗棚角落,几滩不规则的深色痕迹在火光下泛着油光。她指尖蘸了点,凑近鼻尖——是松脂油。
“人为纵火。”
她声音冷得像冰:
“去查,最近几日谁进过庄子。尤其是……”
她顿住,目光扫过赶来的内务府总管:
“宫里来的人。”
内务府总管浑身一抖,扑通跪下:
“娘娘明鉴!小的今日一直在宫里当值……”
“不是说你。”
江林悦打断他,任由宫女扶着起身,目光望向紫禁城方向。
郡主今日晨起刚送了她一盒蜜渍金桔,此刻喉间还残留着甜腻气息,却比火场浓烟更让人作呕。
江若璃被抬进宫时,天已破晓。太医院院正满头大汗地诊脉,江林悦握着妹妹发烫的手。
“娘娘,江姑娘外伤无碍,只是浓烟伤了肺腑,需静心调养”。
“好,有劳太医了!”
江林悦松开拳头,这才发现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阿姐……”
昏迷一日的江若璃终于睁眼,嗓音沙哑如破竹。
江林悦连忙将她扶起,用汤匙舀了灵泉水煮的温粥凑近:“先别说话,把药粥喝了。”
江若璃却摇头,吃力地从枕头下摸出那个铁盒:
“种子……保住了吗?”
江林悦喉头一哽,打开盒盖——里面的种子虽有些焦痕,却大多完好。
她想起火场里江若璃死死护住铁盒的模样,眼眶发酸:
“都在。你啊,命都不要了,还想着种子。种子没了还可以培育……。”
江若璃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
“这是阿姐的心血。我梦见老宅的葡萄架塌了,你蹲在碎木片里哭……所以我想,就算死,也要护住它们。”
姐妹俩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通报:
“太妃,郡主驾到。”
江林悦与江雪瑶对视一眼,后者悄悄将铁盒藏进衣柜,前者则整理衣襟,指尖轻轻按在袖中藏着的帕子——那上面,还沾着从火场带回的松脂油渍。
“哟,这是怎么了?”
陶太妃踏进暖阁,掩鼻望着屋内的药香。
“听说三姑娘遭了火灾,本宫特意带了百年人参来。”
她身后的宫女捧着锦盒上前,开盖却是一株蔫黄的参须:
“哎呀,许是路上颠簸坏了,真是可惜。”
江林悦淡淡一笑:
“太妃有心了。只是这火来得蹊跷,本宫正让刑部彻查。听说郡主妹妹母家的商队近日常走京郊官道?”
太妃与郡主脸色微变,强作镇定:
“皇后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本宫?”
“本宫自然相信太妃娘娘跟郡主妹妹。”
江林悦起身,缓步走到郡主面前:
“只是火场里发现了松脂油,巧了,妹妹昨日送我的金桔蜜饯,用的正是松脂封口的罐子。”
郡主瞳孔骤缩,后退半步:
“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刑部验过物证便知。”
江林悦示意江雪瑶拿出帕子:
“再说了,妹妹难道不好奇,为何纵火犯偏偏选在昨夜动手?”
她忽然轻笑:
“因为昨日午后,本宫刚让沈侍卫长去庄子里加派了暗哨。”
郡主踉跄着扶住桌沿,脸色惨白如纸。江林悦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雪:
“玩火者必自焚,妹妹可还记得这句话?”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刑部尚书捧着卷宗闯入:
“启禀娘娘,经查,纵火犯乃郡主身边管事太监,现已招认,是受……”
“够了!”
陶太妃厉声打断,额间已渗出冷汗,
“本宫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她转身欲走,却被江林悦叫住:
“慢着。”
江林悦从案头拿起一本账册:
“妹妹母家商号垄断丝绸的事,本宫已着人整理清楚。若妹妹肯幕后在朝堂上为悦瑶堂的种植计划谋划,本宫或许可以……”
“你!”
郡主咬牙切齿,却在触及江林悦冷冽的目光时泄了气:
“好,本郡主答应你。但你须保证,此事不再追究。”
“自然。”
江林悦微微一笑:
“不过妹妹最好劝劝令堂,莫要再打椒田的主意。否则下一次,烧的可能就不是庄子,而是……”
她瞥向郡主头上的发钗,“妹妹的梳妆台了。”
郡主脸色铁青,甩袖离去。江雪瑶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就这么放过她?”
“现在不是与她鱼死网破的时候。”
江林悦揉了揉眉心,
“朝堂上弹劾我的折子还没撤,咱们需要她母家在户部说上话。再说……”
她看向床上的江若璃,“阿璃需要安稳养伤。”
三日后,江若璃在灵泉水又洗又喝的情况下,已能下地走动自如,江林悦带她去了御花园。
腊梅开得正盛,两人坐在暖亭里,看着宫人将火场抢救出的种子装进陶罐,贴上“璃悦”的封条——这是江若璃提议的新品牌,取她和阿姐名字中的字。
“阿姐,我想把庄子迁到陇州。”
江若璃捧着暖炉,目光坚定:
“那里靠近羌族椒园,既能互相照应,又能避开京郊的是非。而且我查过,陇州的红土地更适合朝天椒生长。”
江林悦挑眉:
“你何时学会查地方志了?”
“跟阿姐学的。”
江若璃俏皮一笑,忽然握住姐姐的手,
“其实我后怕得很,那晚在火场,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但醒来后我想,越是有人想让咱们倒下,咱们越要站得更直。就像朝天椒,越是被风雨打,果实越红得透亮。”
江林悦望着妹妹眼中的光,忽然想起现代在实验室里,第一次看到朝天椒发芽的清晨。
那时她与师弟孤军奋战,如今却与两个妹妹并肩而立,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冰冷的培养皿,而是千万农户的生计。
“好,咱们迁到陇州。我用空间的水浸泡,一定能发芽长好!”
她伸手拂去江若璃发间的梅瓣,
“明日我让工部拨三十辆马车,护送你和种子过去。到了地方,先去找羌族的首领阿古雅,她欠我几个人情。还有,遇到合适的可以再嫁,不要想那么多,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停妻再娶,女人一样可以,记住,靠得住的永远是自己口袋里的钱,有了钱,一切可以重来。”
江若璃点头,又从袖中掏出个小册子:
“我还写了《朝天椒种植十则》,打算分发给农户。阿姐你看,这里要特别注意防虫害,还有……”
听着妹妹絮絮叨叨的规划,江林悦忽然想起火场那晚,江若璃臂弯里紧抱的铁盒。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能跨越生死与时空,从现代的实验室,到古代的椒田,在血脉相连的人手中,开出最炽烈的花。
暮色渐起时,两人回到后宫,却见沈砚候在宫门口,手中捧着个油布包:
“娘娘,这是今日从宫外送来的,说是豫州农户寄来的谢礼。”
打开油布,里面是串得整整齐齐的干辣椒,与干花椒,还有张粗麻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谢谢皇后娘娘,俺们今年过年能吃上肉了!”
江若璃看着那串辣椒,忽然轻笑出声:
“阿姐,你说要是让那些弹劾你的大臣看看这个,他们还会说咱们是‘私蓄势力’吗?”
江林悦将辣椒挂在廊下,风过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豫州田间的椒浪。
她望向紫禁城的漫天星斗,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双鱼玉佩——那是历代皇室亲赐的……。
“他们啊,”
她轻声道,“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势力,从来不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而是这人间烟火里,千万百姓念着的一声‘好’。”
江若璃似懂非懂,却也跟着笑了。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再过几天新的一年就要到了。廊下的干辣椒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像一串不会熄灭的灯,照着这对姐妹,走向更深的夜色,也走向更辽阔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