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的！磨蹭什么！快推啊！要是人有个三长两短，老子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带路的先天武者双眼赤红，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对着推着隔离病床的医护人员厉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的面罩上。
他亲眼目睹了刘凌霄和庞中兴的惨状，每一分每一秒的拖延都让他心急如焚。
刘建国紧绷着脸，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重伤的刘凌霄和背上昏迷的庞中兴，逐一转移到那两张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和消毒水气味的负压隔离病床上。
他的动作异常轻柔，仿佛在安置两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当最后一点重量离开他的手臂，他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缓缓地、一步步退出了急诊室那道厚重的隔离门，目光却死死锁在门缝里渐渐消失的病床上。
“老爷子……”带路的先天武者紧跟着出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难以置信，“他们……他们真的是……刘局长和庞兄弟？”
他亲眼所见那焦黑的躯体，但内心深处仍在挣扎，希望那只是酷似的幻影。
刘建国沉重地点了点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发出一个沉闷的音节：“嗯。”
“那……他们……能挺过来吗？” 武者追问，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应该……会没事吧。”
刘建国喃喃道，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然而，这语气中的不确定，像一盆冰水浇在武者头上，他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肩膀也垮了下来。
“通知……通知家里人了吗？”武者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刘局长的家人……还有庞兄弟的家人……要不我立刻派人去通知？”
刘建国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着沉重的空气，他踉跄几步，无力地在医院门外冰冷的台阶上坐下，声音沙哑：“去吧……去吧……”
...
三天三夜，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
在特事局专属医院最深处、防护等级最高的隔离病房内，刘凌霄的眼睫终于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想躲避，随即，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尤其是胸腔深处汹涌袭来，让他几乎窒息。
他伤得太重了，重到足以让任何先天武者死上十次百次。致命的放射性尘埃如同跗骨之蛆，充斥了他整个肺腑和胸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剧痛和死亡的阴影。
为了挽救他的生命，医疗团队动用了最前沿、也是最凶险的“肺脏重塑法”。一场持续了三十多个小时、与死神赛跑的手术中，他被严重污染的肺脏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浸泡在特制的清洗液中反复冲刷，试图剥离那些致命的放射性粒子。
他的胸腔被彻底打开，进行了无数次精细到细胞级别的清洗和探查。至于那被冲击波震裂的脊椎和受损的马尾神经，只能依靠他自身作为灵海境强者的恐怖自愈力，在漫长的时间中缓慢修复。
视野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双眼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刘明韵。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这副模样了。
上一次，是他从异世界重伤归来，失去了陈逸飞和赵朝阳。这一次，他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那个在最后关头将他从牛蹄下推开的身影——张青萍，永远地留在了那片焦土之上。
“你……你醒了！”
刘明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她甚至来不及擦去眼角的泪痕，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
“别动！千万别动！我去叫人！”话音未落，她已经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病房，带着哭腔的呼喊在走廊里急促地回荡：“醒了！他醒了！医生！医生快来！”
很快，病房门被推开，一大群人带着担忧、关切和如释重负的神情涌了进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唐雪凝，她几乎是扑到床前，一把紧紧抓住了刘凌霄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冰凉的手指传递着她的恐惧与失而复得的狂喜，泪水无声地滑落。
“感觉……怎么样？”
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小心翼翼。
“还……好……”
刘凌霄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被核辐射严重灼伤的咽喉和呼吸道，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知道，这种灼伤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自愈。
他缓缓转动眼球，扫视着围在床边的熟悉面孔。目光最终定格在李大力那张写满愧疚与痛苦的脸上。
“局长！”
李大力立刻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压抑。这几天对他而言是无尽的煎熬，他恨自己当时不在现场，恨自己修为不够，无法在局长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他甚至在心里发了狠誓，定要疯狂提升实力，为局长、为牺牲的张副司令，向那些变异兽讨回血债！
“老张……”刘凌霄的呼吸变得急促，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小庞……怎么样了？”
李大力喉头滚动了一下，避开刘凌霄的目光片刻，才艰难地开口：“庞兄弟……昨天就醒了。他……他命大，主要是内伤和辐射灼伤，医生说……休息调养一阵子，就能完全恢复过来。”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张副司令……我们……还在找。搜救队几乎翻遍了那片区域……一直没有……有价值的发现。只是在……在爆炸中心外围的废墟里……发现了……这个……”
他颤抖着从贴身衣兜里，极其郑重地取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本该是银白色的身份铭牌，上面本应清晰地刻着主人的姓名、编号等信息。
这种特制合金铭牌，理论上能承受数千度高温。然而此刻，它却被灼烧得严重扭曲变形，边缘甚至有些熔融的痕迹，表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留下一个狰狞焦黑的轮廓。
刘凌霄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块扭曲的铭牌上。不需要任何解释，这块铭牌的状态说明了一切。
当那头恐怖的变异野牛如山峦般踏下巨蹄，将张青萍死死踩在脚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结局——尸骨无存。
两滴滚烫的、无法抑制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刘凌霄强装的坚强防线，顺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无声滑落，洇湿了枕套。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张青萍，这个与他志同道合、肝胆相照、一心为公的挚友和得力臂膀，他的牺牲，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刘凌霄的心头反复切割，痛彻心扉。
“不要……不要太过伤心。”刘明韵强忍着哽咽，轻轻握住了刘凌霄那只被唐雪凝抓着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力量。
“张司令……他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牺牲的。他死得伟大，死得光荣！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
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稳定：“中央军事委员会……已经决定，追授张司令……上将军衔。民政部……也通过了决议，让张司令的英灵……入祀南岳忠烈祠，永享后人香火祭奠。并且……将为他举行最高规格的国葬……告慰英灵，昭示功勋。”
“作为一个军人……一个真正的军人……他践行了保家卫国的誓言，他……是幸福的。”
刘明韵深知张青萍在刘凌霄心中的分量，那丝毫不亚于陈逸飞和赵朝阳。
刘凌霄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盛赞张青萍，称他是当代军人的脊梁，是赤胆忠心的楷模。
失去这样的战友和兄弟，对刘凌霄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我……没事。”刘凌霄闭上眼，用力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都压回心底深处，“都……去忙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需要时间，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凝聚所有的心神和残存的灵力，加速身体的恢复。
一个更加冷酷、更加坚定的誓言在他灵魂深处燃烧：杀！杀尽天下变异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在刘明韵和唐雪凝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的精心照料下，刘凌霄惊人的恢复力开始显现。仅仅五天之后，这位重伤初愈的灵海境强者，已经能够在家人的搀扶下，艰难地下床进行小幅度的活动。
而一旦能够活动，他那颗心便再也无法安于病榻，繁杂的事务立刻如潮水般涌来。
为了方便刘明韵同时照顾他和年幼的孩子，刘凌霄果断选择了出院，回到刘氏新宅中静养调息。
这劫后余生的几天里，巨大的伤痛和家人的不离不弃，无形中迅速拉近了他与刘明韵之间那道因过往而生的冰冷隔阂。
虽然刘明韵嘴上依然没有明确说出“原谅”二字，但从她毅然踏出家门走向医院的那一刻起，她的行动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刘氏新宅，庭院深深，凉亭静立。
微风拂过新栽的翠竹，发出沙沙轻响。刘凌霄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坐在他对面的，是风尘仆仆从西域赶回的陈逸飞。这是刘凌霄受伤后，第一次正式接见家人之外的核心成员。
“老张……唉！”
陈逸飞重重叹了口气，打破了亭中的沉默，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痛惜。
“实在……太可惜了！他那样的人，本应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抱负，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张青萍的牺牲，同样是陈逸飞心中难以愈合的伤口。
“是啊……！”
刘凌霄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提到张青萍的名字，他的脸色明显又白了几分，放在石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我原本计划……让他主持异世界第一座前进要塞的建设。他稳重、坚韧、大局观强，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这一走，我……真不知还有谁能挑起这副重担。”
言语间，是难以掩饰的空落与茫然。
“别太难过了，凌霄。”
陈逸飞连忙宽慰道，语气真挚。
“老张他……若是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命换回了你的命，他一定会……含笑九泉的。在他心里，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刘凌霄沉默片刻，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转移了话题：“你这次紧急回来……是东海那边有异动？元首亲自点的将？”
“对。”
陈逸飞神色一肃，点点头，“凤梨那边已经多次发出了求救信号，元首的意思，需要我立刻过去坐镇协调各方力量进行救援。西北那边……现在群龙无首，后续的收缩和防御部署，需要尽快定下来。”
“西北……”刘凌霄沉吟着，目光投向亭外摇曳的竹影，大脑飞速运转。片刻后，他有了决断：“派骏秀过去吧。”
“骏秀？”陈逸飞微微挑眉，“他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在年轻一辈里是佼佼者，比起我们当年也不遑多让，独当一面肯定没问题。只是……”
他略作迟疑，“他负责的情报网络是重中之重，尤其是现在异世界和东海方向都需要高度关注的情报支持。他这一走，情报口由谁来接手？必须是个绝对可靠、能力也足够的人。”
“让他的副手，尹中练顶上。”
刘凌霄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回答得斩钉截铁。
“尹中练跟了骏秀这么久，能力、经验、忠诚度都经得起考验，完全可以胜任。情报工作不能断，更不能乱，他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陈逸飞点点头：“尹中练……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好，就这么安排。”
他随即问道：“西域那边的情况，我离开时已经做了紧急部署。通古斯城最后一批民众和资源的转移工作基本收尾了。大型矿区也完成了初步清理，有价值的设备和资源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为了应对东海可能的危机，这次我把矿区那边能抽调的大部分顶尖战力都带回来了。再过几天，完成最后善后警戒的那批战士也会全部撤入关内。”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战略上，我倾向于彻底收缩西域防线，将力量集中到玉门关以东的核心区域。那片广袤之地……我们暂时无力也无需再分兵驻守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力量辐射范围，不会再越过关隘了。”
“收缩是对的。”刘凌霄表示赞同，眼神锐利如刀，“是该集中力量，攥紧拳头了。不能所有硬骨头、所有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都让我们特事局一家扛着！该让某些一直躲在后面的人……也出来出点血、卖点力气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冷冽和不满。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远：“况且，骏秀……我对他另有安排，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不能总把他钉死在西北那片‘守成之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