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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白墟诫 >   第28章 械骸归心

冰冷。

粘稠。

腐朽。

意识如同沉在锈蚀沼泽底部的顽石,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衰亡气息拖拽回更深的黑暗。剧烈的痛苦已经麻木,只剩下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灵魂也一同氧化锈蚀的腐朽感。林逾白覆盖着暗金鳞片的身躯,半埋在冰冷的、混杂着金属碎屑和暗红锈尘的废墟中,一动不动。

胎膜胚胎在意识最深处搏动着,缓慢而沉重。吞噬“熵寂模块”爆发的逻辑风暴,如同强行咽下的恒星熔核,在它内部激荡、冲撞、被艰难地转化。每一次搏动,都泵出冰冷而粘稠的力量,修复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也在重塑着它自身的形态。胚胎表面的裂痕被暗金色的、如同活体金属的脉络覆盖、弥合,形态变得更加凝实、厚重,蜷缩的姿态也舒展了一分,隐约显露出某种介于巨兽与魔神之间的恐怖轮廓雏形。

嗡…

胎膜胚胎发出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指令,如同唤醒沉睡躯体的生物电流。

覆盖着骨质面具的眼睑猛地睁开!暗金色的火焰再次在空洞的眼眶中点燃,但这一次,火焰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仿佛能洞悉万物衰亡轨迹的漠然。

林逾白,或者说这具被胎膜意志彻底支配的躯壳,缓缓从废墟中撑起。体表的暗金鳞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许多地方甚至剥落,露出下面缓慢蠕动、如同熔岩般暗金与暗红交织的肌体。双臂更是惨不忍睹,覆盖的鳞甲几乎完全碎裂、消失,裸露的臂骨上缠绕着粘稠的暗金能量和尚未消散的紊乱数据流残光,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脊背上的骨刺也断裂了数根,剩余的几根光泽黯淡,如同蒙尘的凶器。

然而,这具残破的躯壳中,却流淌着一股全新的、更加危险的力量。那是吞噬了部分“熵寂模块”后,胎膜胚胎解析、融合、最终掌控的——熵蚀权柄!

他抬起一只覆盖着残破鳞片、指尖滴落暗金粘液的手掌。掌心朝向不远处一座锈迹斑斑、如同巨兽肋骨般拱起的星舰残骸。

没有能量汇聚的光晕,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加速万物衰亡、引导物质走向终极沉寂的冰冷意志,顺着他掌心的方向弥漫开来。

嗡…

那座巨大的星舰残骸,仿佛瞬间被抽走了亿万年时光!覆盖其表面的、原本就厚重的暗红色锈层,如同获得了生命般疯狂蠕动、增厚!金属装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酥脆、如同风化的岩石!支撑结构的巨大钢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迅速弯曲、变形、最终在自身重量的压迫下轰然断裂、坍塌!整座残骸在短短数息之内,从相对完整的骨架,彻底化作一堆巨大而松散的、散发着浓烈腐朽气息的锈蚀尘埃!

熵蚀领域!胎膜赋予这具躯壳的、操控物质衰亡进程的恐怖权柄!

而就在林逾白释放熵蚀领域的瞬间,远处那三个由锈尘和衰亡能量凝聚的“朽械同调者”,幽绿的光点剧烈闪烁起来!它们感知到了这股同源却更加霸道、更加纯粹的“熵蚀”之力!这力量对它们而言,既是吸引,更是致命的威胁!

没有交流,只有本能的驱动。三个同调者放弃了那片被“熵蚀”之力包裹的暗金蜕鳞(蜕鳞在熵蚀领域中迅速变得灰暗、失去光泽),如同三道暗红色的锈蚀旋风,朝着林逾白猛扑而来!它们模糊的身躯在扑击过程中迅速重组、变形,手臂延伸出由高速旋转锈粒构成的钻头,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吸蚀能量的孔洞!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加速腐朽,留下一道道灰败的轨迹!

面对扑来的同调者,林逾白眼中暗金火焰冰冷燃烧。胎膜胚胎传递出清晰的指令:狩猎!夺取核心!

他并未闪避,而是迎着最先扑至的同调者,那只残破的、缠绕着暗金能量的左臂猛地探出!五指张开,掌心正对同调者由旋转锈粒构成的钻头手臂!

嗤——!!!

高速旋转的锈蚀钻头狠狠撞在林逾白的掌心!预想中的贯穿并未发生。钻头接触掌心的瞬间,其表面高速旋转、蕴含衰亡之力的锈粒,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君主,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旋转停滞,锈粒变得灰败、松散、如同普通的沙尘般簌簌落下!而林逾白掌心中释放出的、更加精纯霸道的“熵蚀”之力,如同贪婪的毒蛇,顺着同调者的手臂逆流而上,疯狂注入其核心!

嗡——!!!

被命中的同调者发出无声的尖啸(意念的剧烈波动)!它模糊的身体瞬间僵直,构成身体的锈尘和衰亡能量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幽绿的光点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其他两个同调者的攻击也瞬间迟滞,似乎被这恐怖的一幕震慑!

林逾白的手掌如同铁钳,死死攫住被“熵蚀”之力侵蚀的同调者,掌心暗金与暗红交织的光芒大盛!更加汹涌的熵蚀洪流注入!

咔嚓!

如同瓷器破碎的轻响。被抓住的同调者核心——一块由高度压缩的锈蚀本源和衰亡意志构成的、鸽子蛋大小的暗红色不规则晶体——在熵蚀之力的冲刷下,表面浮现裂痕,随即彻底崩解!

嗡——!!!

崩解的核心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股精纯的、冰冷的、饱含物质衰亡规则的暗红色能量流,被林逾白掌心贪婪地吞噬、吸收!这股能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迅速被胎膜胚胎转化、吸收!他体表残破的暗金鳞甲,在吸收了这股同源的“熵蚀”之力后,竟开始缓慢地自我修复、生长!新生的鳞片边缘,隐隐浮现出细微的、如同锈蚀纹理般的暗红色纹路!断裂的骨刺根部也传来麻痒感,似乎有新的骨质在增生!

另外两个同调者发出惊恐的意念波动,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进攻,化作两道锈蚀旋风,朝着坟场深处亡命逃窜!

林逾白没有追击,只是冰冷地“注视”着它们逃窜的方向。胎膜胚胎在吸收了同调者核心后,传递出更加清晰的、指向坟场深处某个方向的狩猎指令。在那个方向,它感知到了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如同沉睡巨兽般的…“熵蚀”本源!那是“终焉引擎”的遗迹,是这片朽械坟场真正的源头!

他迈开脚步,覆盖着新生暗红锈纹的暗金鳞甲踏在冰冷的锈尘上,留下一个个散发着衰亡气息的脚印,朝着坟场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走去。身后,那片被他熵蚀的星舰残骸尘埃中,几片失去光泽的暗金蜕鳞半埋其中,如同被遗忘的墓碑。

“齿轮坟场”——枢纽空间另一处着名的机械废弃地,与“锈蚀胃囊”的生化恐怖截然不同。

这里是纯粹的金属坟墓。无数废弃的、大小不一的齿轮、轴承、传动轴、引擎部件、乃至完整的机械构装体残骸,如同被飓风扫过,堆积成连绵起伏的金属山峦。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金属粉尘和臭氧的气息。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传送带如同僵死的巨蟒般缠绕在齿轮山上。穹顶是扭曲的、布满管道的金属天幕,只有少数几盏高悬的、功率强大的探照灯投下惨白的光柱,在无尽的金属残骸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巨大光影。

噗通!噗通!

苏蝉拖着昏迷的石磊和墨心,从钱通天开启的齿轮通道中被狼狈地“吐”出来,重重摔在一片由废弃轴承堆积而成的斜坡上,轴承滚动,发出隆隆声响。

“咳…咳…”苏蝉强撑着坐起,立刻检查墨心和石磊的状况。墨心依旧气息奄奄,手背尺印黯淡得几乎消失。石磊则因强行引动洪荒血脉而陷入深度昏迷,体表龟裂的伤口被强酸腐蚀得一片狼藉,暗红色的血液凝固在皮肤上。她自己也是遍体鳞伤,灵能几乎枯竭,身体被空间乱流和之前的战斗摧残得疲惫不堪。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只见堆积如山的齿轮残骸中,那些原本死寂的巨大齿轮、轴承、甚至断裂的机械臂,在三人出现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诡异的活力!它们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自行转动、组合、变形!无数大小不一的齿轮互相咬合,形成一条条蠕动的“齿轮之蛇”!断裂的机械臂如同毒蝎的尾巴般翘起,前端弹出旋转的钻头或锋利的切割刃!甚至有几台相对完整的、如同蜘蛛形态的工程机械残骸,猩红的电子眼骤然亮起,迈动着锈迹斑斑的金属节肢,从齿轮山上爬下,朝着三人围拢过来!

“该死!是活化机械!钱胖子这通道开到了坟场中心!”苏蝉脸色难看,强撑着站起,将墨心和石磊护在身后,残破的短刀横在身前。这些活化机械虽然单个威胁不大,但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悍不畏死!

最先扑到的是一条由数百个脸盆大小齿轮咬合而成的“齿轮之蛇”!它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如同巨蟒般噬咬向苏蝉的腿部!苏蝉身影一闪,短刀精准地刺入齿轮咬合的缝隙,灵能爆发,将几个关键齿轮绞碎!“齿轮之蛇”动作一滞,但更多的齿轮从残骸堆中滚落、补充上来!

同时,数条带着旋转钻头的机械臂从不同方向刺来!苏蝉挥刀格挡,火花四溅!钻头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手臂发麻,伤口崩裂,鲜血再次渗出!一只巨大的“机械蜘蛛”也爬到了近前,腹部裂开,喷射出一张由高强度合金丝构成的巨网,当头罩下!

苏蝉挥刀斩向巨网,但合金丝异常坚韧,短刀只斩断了数根,巨网依旧笼罩下来!眼看三人就要被巨网困住,成为活化机械的猎物!

“呵呵,苏蝉姑娘,看来你们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钱通天那油滑的声音,伴随着淡蓝色的数据流光影,再次在苏蝉身侧浮现。他的虚影比之前更加凝实,脸上带着商人式的微笑,目光却饶有兴致地扫过昏迷的石磊,以及周围汹涌的活化机械。

“滚开!钱胖子!”苏蝉一边挥刀劈砍巨网,一边厉声斥道。她根本不信钱通天会好心帮忙。

“别这么大火气嘛。”钱通天虚影笑眯眯地抬手,一道数据流射向罩下的巨网。构成巨网的合金丝瞬间被解析、软化、崩解,化作无数细小的金属碎屑飘散。“老夫是来谈生意的。一个对你们有利,对老夫也有利的情报交换。”

苏蝉压力稍减,警惕地盯着他:“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很简单。”钱通天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昏迷的石磊,“老夫要一点这位小兄弟的血脉样本。不用多,几滴蕴含他本源气息的精血即可。”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作为交换,老夫告诉你们一个绝对重要的情报——关于你们那位‘尺子’朋友,以及…重伤的‘矩’。”

“矩”重伤了?!苏蝉瞳孔骤缩!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监察者“矩”在枢纽空间象征着绝对的秩序和力量,竟然会重伤?这消息若是真的,足以震动整个枢纽!

“我凭什么信你?”苏蝉强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声道。

“信不信由你。”钱通天摊了摊手,“不过,没有老夫帮忙,你们三个,恐怕连这‘齿轮坟场’都走不出去。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石磊,“这位小兄弟强行引动洪荒血脉,本源受损严重。老夫这里,恰好有能稳定他血脉、避免彻底崩溃的‘定源丹’哦。”

钱通天的条件如同恶魔的低语。石磊的血脉秘密至关重要,但眼下三人确实岌岌可危,石磊的状况更是糟糕。而“矩”重伤和林逾白的消息,价值无法估量。

就在苏蝉内心激烈挣扎之时,异变再生!

石磊昏迷的身体,在周围活化机械狂暴的金属能量波动刺激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他体表龟裂的伤口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洪荒血脉的苍茫气息再次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

这股气息极其微弱,但仿佛触动了这片机械坟场深处某个沉眠的古老存在!

轰隆隆隆——!!!

远处一座由巨大废弃星舰引擎堆成的山峦,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堆积如山的引擎残骸如同雪崩般滑落!露出了掩埋在山峦核心处的一台巨大无比、布满了无法辨识古老符文的青铜色引擎残骸!这引擎残骸早已熄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和锈迹,但在石磊血脉气息的微弱刺激下,其核心处,一个早已黯淡的、如同巨兽瞳孔般的能量端口,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暗红的光芒!

嗡——!!!

一股远比石磊之前引动的更加古老、更加苍茫、带着洪荒巨兽般蛮横气息的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从那青铜引擎残骸中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整个齿轮坟场!

所有的活化机械,无论是“齿轮之蛇”、“机械臂蝎”还是“机械蜘蛛”,在接触到这股波动的瞬间,动作齐齐一滞!猩红的电子眼中,程序化的杀戮指令被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机械本能的、对更古老“造物主”气息的…敬畏与恐惧?但紧接着,这种敬畏又被某种更深的、被“唤醒”的指令所覆盖——保护!保护那古老气息的来源!清除干扰源!

嘶——!!!

吼——!!!

短暂的迟滞后,所有的活化机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蜂群,发出了更加狂暴、更加疯狂的尖啸!它们的攻击目标瞬间统一,不再仅仅是苏蝉三人,而是所有散发出“非机械”生命气息的存在!如同潮水般汹涌扑来!数量比之前多了数倍!甚至一些原本沉寂的巨大机械构装体残骸,也开始震颤、活化!

“钱通天!你干了什么?!”苏蝉脸色剧变,短刀挥舞成一片光幕,勉强抵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击,厉声质问。她感觉钱通天是故意的!

钱通天虚影看着那远处闪烁的青铜引擎和暴走的机械狂潮,眼中精光爆射,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兴奋的笑容:“洪荒引擎?!哈哈!真是意外之喜!看来这位小兄弟的血脉纯度比老夫预想的还要高!这笔买卖,值了!”

他看向被机械狂潮围攻、岌岌可危的苏蝉,声音带着诱惑:“怎么样,苏蝉姑娘?几滴精血,换情报、丹药、还有…老夫帮你们暂时压制这些铁疙瘩!时间不多了哦!”

而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时刻,一直昏迷的墨心,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灰败的脸上浮现出极致的痛苦和恐惧,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仿佛看到了无法承受的景象!她嘴唇翕动,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几个破碎而惊悚的音节:

“镜…渊…互噬…矩…白墙…同…源…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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