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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白墟诫 >   第7章 矩光初临

墨心那声撕裂灵魂般的尖叫——“白墙裂了!它在看我们!”——如同淬了冰的楔子,狠狠钉入“静室”冰冷的金属墙壁,余音在昏黄的灯光下久久回荡,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石磊的拳头在身侧无意识地捏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粗重的呼吸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无力感,目光死死盯住床上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墨心。女孩苍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眉头痛苦地紧锁着,仿佛在昏迷中仍被那可怕的景象追赶。那声尖叫里的绝望,穿透了所有理智的屏障,直击心灵最深处。白墙?裂痕?它在看?这丫头……到底“看”到了什么鬼东西?!

苏蝉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抱臂的手指深深掐入自己的肘弯。锐利的眼神里,第一次被一种近乎冰冷的惊悸所取代。她不是石磊那样的老好人,她对恐惧有极高的阈值。但墨心那超越语言描述、源自灵魂本能的尖利恐惧,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她冷静的面具。钱通天离开前那番警告和凝重的神色,更佐证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幅染血的画板,那道裂痕白墙……是钥匙?还是潘多拉的魔盒?她看向林逾白的背影,眼神更加复杂。这一切混乱的源头,似乎都指向这个握着戒尺的怪人。

钱通天那枚生存点数卡静静地躺在金属箱子上,散发着微弱的白光。【生存点数:95】。这本该是他们在“枢纽”挣扎求生的第一笔资源,此刻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在墨心用鲜血和尖叫勾勒出的巨大恐怖阴影下,黯淡无光。

而风暴的中心,林逾白,依旧保持着那个凝固的姿态。

他背对着所有人,身姿笔直如标枪,握着戒尺的右手稳稳地指向通风口外那片混乱的霓虹深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单薄而沉默的侧影,仿佛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古老雕像。墨心的尖叫、石磊的沉重、苏蝉的惊悸、钱通天的警告……一切声音和情绪,如同掠过礁石的海浪,在他身后无声地破碎、消散。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条由他意志凝聚的、无形的“定义”之线,穿透冰冷的金属壁垒,顽强地、一丝不苟地向着远方那块癫狂闪烁的巨型霓虹灯牌蔓延而去。

在他的感知里,那团由无数混乱色彩和狂暴电流构成的能量乱流,正发出刺耳的、无法忍受的“噪音”。强光、无序、闪烁、嗡鸣……都是巨大的错误!是需要被彻底“规训”的顽劣存在!他全部的意念,都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沿着那条无形的丝线,灌注过去。他在“描摹”,在“书写”,在强行将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框架,烙印在那片混乱的核心!

“子曰:学而时习之……”

“此景……当规。”

无声的宣告,在他意识深处回荡。

“渡舟”之外,混乱的钢铁丛林深处。

那块巨大的霓虹灯牌,如同垂死的巨兽,挣扎得更加剧烈了!

色彩疯狂地爆炸、湮灭、重组!强光如同失控的探照灯束,毫无规律地横扫过下方拥挤的街道和建筑,引起一片惊呼和咒骂。电流的嗡鸣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灯管内部爆裂的细小噼啪声密集如雨!构成画面的灯管阵列,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蚁群,疯狂地明灭、抽搐!原本还能勉强辨认出的扭曲乱码,彻底崩溃成一锅沸腾的、毫无意义的彩色光粥!

“操!那破牌子又发什么疯?!”

“妈的!闪瞎眼了!老子的货!”

“离远点!上次爆了溅老子一身玻璃渣!”

下方的街道上,人群骚动起来,叫骂声、推搡声四起。混乱加剧。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片癫狂混乱的光影核心深处,在那无数狂暴跳跃的电子流之间,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秩序白光,如同最顽固的病毒,正艰难地、顽强地渗透进去。

“渡舟”柜台后。

钱通天脸上那商人式的和煦笑容早已消失无踪。他肥胖的身体陷在一张宽大的、包裹着磨损皮面的金属椅子里,指间那枚古旧铜钱停止了翻飞,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掌肉。

他面前,悬浮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不断闪烁着幽蓝色数据流的半透明光屏。光屏上没有任何图像,只有瀑布般刷新的、冰冷而混乱的代码。其中一行行扭曲的、夹杂着乱码的提示不断闪现:

【警告:检测到A7区(娱乐广场)高能量级规则扰动……】

【扰动源锁定:大型霓虹广告牌(编号:N-hL-742)……】

【扰动类型:未知……强制秩序覆盖……逻辑冲突……】

【污染指数分析:滋……关联性……87.3%……匹配目标……零号……】

【能量波动特征:滋……与戒尺媒介……吻合度……94.1%……】

【……尝试建立反制协议……协议失效……滋……污染正在扩散……】

钱通天眯缝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着光屏上那些冰冷的数据和不断攀升的百分比。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猛地吸了一口手中不知何时点燃的粗大雪茄,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疯子……真是个疯子……”他低声咒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主神枢纽玩规则覆盖……还他妈用《论语》……”他想起林逾白那平静到诡异的眼神,那把乌沉沉的尺子,还有墨心画板上那道狰狞的裂痕白墙。“‘矩’那边……肯定炸锅了……”

他肥胖的手指在光屏边缘快速滑动了几下,调出一个极其简约的、如同天平般的通讯符号。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光屏闪烁了一下,通讯符号亮起幽蓝的光。

“是我,‘老鬼’。”钱通天的声音恢复了商人的平稳,但语速极快,“A7区,N-hL-742号灯牌,规则覆盖进行中。污染特征确认,源点锁定‘渡舟’静室。目标‘零号’状态活跃,媒介戒尺持续输出。污染扩散指数……87.3%并持续上升。”他顿了顿,补充道,“‘裂痕’意象再现,灵视者深度昏迷,状态危险。‘矩’的人……应该快到了吧?”

通讯符号闪烁了几下,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信息收到。污染事件等级提升至‘Keter-观察’。‘矩’已介入。保持观察。‘渡舟’安全协议启动。】

通讯瞬间中断。光屏熄灭。

钱通天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复杂地望着通往“静室”的厚重布帘。安全协议?在“零号”那种级别的污染源面前,这“渡舟”的破铜烂铁,真能安全?他捏紧了手中的铜钱。

枢纽高空,某处。

这里并非建筑顶层,而是悬浮于破碎大陆虚空的、一块巨大的、由无数规则几何体冰冷拼接而成的纯白平台。平台表面光滑如镜,一尘不染,散发着恒定而毫无温度的白光,与下方混乱污浊的枢纽形成绝对反差。

平台中央,一个身影静静矗立。纯白的光映照着他一身毫无褶皱的深黑色西装,熨帖得如同第二层皮肤。他的脸上覆盖着那个毫无纹路的纯白面具,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瞳孔是极致的纯黑,如同吸收一切光线的微型黑洞,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下方枢纽深处,那块正在疯狂扭曲、核心却渗入一丝冰冷白光的巨型霓虹灯牌。

他是“矩”。

在他面前,悬浮着一个巨大、复杂、由无数幽蓝色光丝构成的立体模型。模型清晰地呈现出下方枢纽A7区的结构,那块编号N-hL-742的霓虹灯牌被高亮标记,正剧烈地闪烁着代表能量紊乱的刺目红光。而一条极其纤细、却异常凝练的、散发着冰冷秩序白光的能量流,如同一条顽固的寄生虫,正从模型中的“渡舟”位置延伸出来,死死地钉入那块混乱红光的核心!模型旁边,瀑布般的数据流无声滚动,污染指数(87.3%→89.1%→91.5%……)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冷酷地攀升。

【污染扩散加速。核心规则结构瓦解中。预计完全覆盖时间:3分17秒。】

【反制协议(秩序锁链\/净化力场)模拟失败……逻辑冲突……无效化……】

【建议:启动‘区域静默’协议,物理清除污染源(N-hL-742)。】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纯白的空间中回荡。

“矩”纯白面具下的薄唇,极其细微地抿紧了一条更冷的直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中,数据流无声地高速闪动,分析着每一条信息。物理清除?那块灯牌无关紧要。但“区域静默”引发的空间震荡和规则涟漪,极可能刺激到“零号”本体,甚至引发更不可控的污染扩散。风险……过高。

他缓缓抬起右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他面前巨大的幽蓝数据模型瞬间收缩、变形,聚焦到那条从“渡舟”延伸出的、代表林逾白意志的白色能量流上。模型被无限放大、解析!能量流的构成、频率、污染特性、与媒介戒尺的共鸣模式……无数微观数据如同星辰般在模型中炸开!

【分析:污染流具备高度概念性‘定义’属性。核心逻辑:强制秩序覆盖。】

【媒介关联:铁质戒尺(载体)。《论语》文本(概念锚点)。】

【弱点推演:滋……逻辑悖论植入……滋……能量流节点干扰……滋……成功率……低于12%……】

“矩”的指尖在虚空中极其细微地划动了几下,如同在演奏无形的琴弦。每一次划动,都精准地指向模型中那条白色能量流的几个极其细微、仿佛能量汇聚的“节点”。他在尝试构建最精密的逻辑陷阱,寻找那顽固秩序之线最脆弱的环节。

然而,模型反馈的数据冰冷而残酷。成功率……过低。那“零号”的污染,其混乱与秩序交织的本质,如同一个自我循环的莫比乌斯环,常规的逻辑攻击几乎无效。

就在“矩”进行着非人般精密计算和推演的瞬间——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玻璃被硬生生刮裂的噪音,猛地从下方枢纽A7区的方向传来!那声音穿透了纯白平台的隔绝,直接作用于意识!

“矩”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模型上,那块代表霓虹灯牌的红光核心,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失控的强光!构成画面的无数细小灯管,在承受了过久的规则冲突和污染侵蚀后,终于到达了极限!

砰砰砰砰砰——!!!

密集如炒豆般的爆裂声连成一片!无数细小的、燃烧着最后光芒的灯管碎片,如同绚烂而致命的烟花,从巨大的灯牌框架上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燃烧的碎片混合着滚烫的玻璃渣和扭曲的金属丝,如同暴雨般砸向下方的街道!

“啊——!”

“我的眼睛!”

“快跑!炸了!”

凄厉的惨叫和混乱的奔逃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咒骂!

就在这毁灭性的爆炸和失控的强光达到顶点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秩序波动,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爆炸核心!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短暂的缓速键。

那些激射的碎片、爆裂的光芒、混乱的冲击波……在某种无法抗拒的意志下,被强行“捋顺”!爆裂的光芒不再无序散射,而是被约束、凝聚,形成一片巨大而稳定的惨白色光幕!无数激射的碎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光幕中排列、组合、凝固!

混乱的毁灭风暴,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强行“定义”!

当最后一片碎片凝固,当刺目的光芒稳定下来,那块巨大的霓虹灯牌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幅令人瞠目结舌、毛骨悚然的景象:

原本疯狂闪烁、扭曲抽搐的广告牌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无比、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白光的……“黑板”!

由无数凝固的灯管碎片和扭曲金属强行“规整”而成的、光滑平整的黑色平面!

而在这巨大的黑色平面上,由无数燃烧殆尽却依旧发光的惨白灯丝,勾勒出一排巨大、规整、横平竖直、散发着恒定死板光芒的繁体大字:

论 语 学 堂

四个字,如同墓碑上的铭文,冰冷地镶嵌在枢纽混乱的钢铁丛林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秩序与荒诞!

爆炸的余烬在“黑板”周围飘散,如同祭奠的纸灰。下方街道的混乱和惨叫,在这巨大而诡异的“标语”下,显得渺小而无力。

“静室”内。

林逾白指向通风口的戒尺,缓缓垂落下来。他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一丝,但眼神中那种冰冷的专注感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功课。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震惊的石磊、眼神骇然的苏蝉、以及床上昏迷的墨心。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墨心怀里的画板上——那道猩红背景中,狰狞的裂痕白墙。

他走了过去,在石磊和苏蝉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缓缓蹲下身。

这一次,他没有用戒尺。

他伸出了一根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指。

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好奇”,轻轻地、缓缓地,点向了画板上那道用鲜血涂抹出的、象征裂痕的……黑色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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