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SUV如同幽灵般滑行,最终停在了一片被浓密荒草和扭曲树木包围的、巨大而破败的建筑群前。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哥特式建筑的尖顶轮廓,残破的彩色玻璃窗如同怪兽空洞的眼眶。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圣心疗养院 - 愿主赐予安宁”。而下方,有人用喷漆涂鸦了一个巨大的英文单词:“SILENcE”。寂静之地。
一股浓重的腐朽、霉菌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即使隔着车窗也能闻到。空气死寂得可怕,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破窗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呜呜”声。
“就是这里。” “隼”的声音冰冷地打破沉寂。他率先下车,动作无声而迅捷,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的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沈微强撑着推开车门。左肩的伤口在颠簸后再次传来钻心的剧痛,毒气带来的眩晕和肺部灼烧感并未减轻多少,反而因为紧张而加剧。她扶着车门站定,看向那片如同巨大坟墓般的建筑,心脏被不祥的预感紧紧攥住。妹妹……就被囚禁在这种地方?
“隼”扔给她一个小巧的医用喷雾:“止痛,兴奋剂。能让你暂时撑住。别指望它能解毒。” 他的语气依旧不带感情,仿佛在分发工具。
沈微没有犹豫,接过喷雾,对着自己口鼻按了几下。一股辛辣冰凉的气体冲入肺腑,瞬间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但也确实让剧痛稍减,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将喷雾塞进口袋,看向“隼”:“入口?”
“隼”没有回答,径直走向疗养院侧面一扇被木板半封住的窗户。他动作熟练地用匕首撬开腐朽的木板,露出一个勉强能容人钻过的破洞。“跟紧。别碰任何东西。这里……不对劲。”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异常低沉,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觉。
沈微心中一凛,点点头,紧随其后钻了进去。
踏入疗养院内部的瞬间,一股比外面更阴冷、更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浓重的尘埃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味。月光透过残破的穹顶和高窗,吝啬地洒下斑驳的光块,勉强照亮布满厚厚灰尘的地板、翻倒的轮椅和散落的病历夹。
墙壁上,剥落的墙皮下,隐约可见一些色彩暗淡、线条扭曲的儿童涂鸦——笑脸的太阳、歪斜的房子、还有……一些形态怪异、长着过多手脚的人形?这些涂鸦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阴影中窥视。
“隼”在前方带路,脚步轻得像猫,手电光束只照亮脚下极小范围,避免暴露。沈微紧跟着他,每一步都踩在虚浮的灰尘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没有去主病区,而是穿过一条更加阴暗、散发着更浓烈消毒水味道的长廊,走向挂着“隔离观察区”牌子的区域。这里的铁门大多锈死,少数虚掩着,门内黑洞洞的,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口。
“根据坐标定位和建筑结构分析,最可能的囚禁点在b区尽头,曾经的‘特殊行为干预室’。” “隼”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他的专业素养在此刻展露无遗。
沈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特殊行为干预?妹妹在这里遭受了什么?
他们终于来到b区尽头。一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铁门虚掩着。“隼”示意沈微噤声,侧身贴在门边,手中的短刃反射着冷光。他极其缓慢地推开铁门。
“吱呀——” 悠长而令人牙酸的开门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刷着令人压抑的暗绿色油漆,已经大片剥落。没有窗户。房间中央固定着一张带有束缚带的铁床,床脚散落着一些断裂的皮带扣。角落里,一个破旧的洋娃娃歪着头,玻璃眼珠反射着手电光,空洞地“望”着闯入者。
沈微的目光瞬间被房间内侧墙壁吸引!
在靠近天花板的墙面上,有一幅用暗红色、已经干涸发黑的颜料绘制的巨大涂鸦!那是一只形态极其扭曲、充满痛苦感的鸟!它被无数尖锐的荆棘藤蔓紧紧缠绕、穿刺,鸟喙大张,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啸!整幅画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绝望和疯狂!
是沈月的画风!和她留在钟楼墙壁上的血字如出一辙!这只荆棘鸟!
而在那只荆棘鸟大张的、指向右上方的鸟喙尖端,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指向性的箭头,直指墙壁顶端一个早已锈死的通风口格栅!
“通风口!在那里!” 沈微激动地低呼,声音带着哽咽。妹妹在给她指路!
“隼”的眼神却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他死死盯着那幅荆棘鸟涂鸦,声音低沉得如同寒冰:“‘荆棘鸟之缚’……这是‘曼陀罗’内部……标记清除目标的符号!我们中计了!这是陷阱!”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咔哒…嘶嘶嘶……”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紧接着,房间四个角落的通风口(包括那个被指着的通风口)突然喷涌出大量淡黄色的、带着刺鼻杏仁味的气体!毒气!和钟楼里的一样!只是浓度更高,扩散更快!
“屏住呼吸!退!” “隼”厉喝一声,一把抓住沈微的手臂,想将她拖出房间!
然而,已经晚了!
“砰!砰!砰!”
走廊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门被粗暴踹开的声音!三个戴着黑色面罩、手持装了消音器手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堵在了门口!正是“蝮蛇”的杀手!他们冰冷的枪口,瞬间锁定了房间内的沈微和“隼”!
“游戏结束,老鼠们。” 为首的杀手声音嘶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毒气迅速弥漫!沈微只吸入一丝,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肺部如同被烈火灼烧!左肩的伤口也因剧烈动作而崩裂,鲜血再次涌出!
“隼”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杀手出现的瞬间,他猛地将沈微往旁边布满灰尘的铁床后一推!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向侧面扑倒!
“噗!噗!噗!”
几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嵌入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和铁床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
“干掉他们!不留活口!” 为首的杀手冷酷下令!
三名杀手呈扇形逼近,枪口不断喷吐着火舌!子弹如同死亡的雨点,疯狂倾泻在狭小的房间内!打在铁床上叮当作响,打在墙壁上碎石飞溅!毒气混合着硝烟味,令人窒息!
沈微蜷缩在铁床后,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每一次子弹撞击都让她心脏狂跳!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隼”则展现出顶级杀手的恐怖实力!他在废弃的医疗仪器和翻倒的柜子间快速翻滚、腾挪,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手中的短刃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格挡开致命的子弹轨迹(利用角度弹飞),甚至抓住一个杀手换弹匣的瞬间,猛地掷出短刃!
“噗嗤!”
短刃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没入一名杀手的咽喉!那杀手捂着喷血的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下!
“找死!” 另外两名杀手又惊又怒,火力更加疯狂地集中向“隼”!
“隼”失去了武器,只能依靠身法和房间内的障碍物躲避。他的动作依旧迅猛,但毒气的侵蚀和对手的密集火力让他险象环生!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肋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另一枚子弹则击中了他躲避的金属柜,溅起的碎片在他脸上划开一道血口!
“去拿东西!通风口!快!” “隼”对着沈微嘶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命令!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和屏障,死死拖住剩下的两名杀手!
沈微被他的吼声惊醒!妹妹的线索!通风口!这是唯一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拯救妹妹的执念压倒了恐惧!她趁着“隼”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猛地从铁床后探身,扑向那个被荆棘鸟喙指向的通风口!锈死的格栅被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左肩剧痛地生生掰开了一个豁口!
她将手伸进冰冷黑暗的通风管道内,不顾一切地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金属物体!还有……一块柔软的布料!
她一把抓住,拽了出来!
是一张被折叠起来的、边缘不规则的、染着暗褐色血迹的金属箔页!材质和触感,与那本“黑金账册”的封面一模一样!上面似乎还刻印着密密麻麻的微小文字!是账册的残页!
还有……一条褪色的、沾着干涸血迹的蓝色蕾丝发带!正是沈月小时候最喜欢的样式!是妹妹的!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沈微!妹妹果然在这里!她受了伤!留下了线索!而这残页……是账册的一部分!秦夜拿到的账册……是残缺的?!
“小心!” “隼”的怒吼声伴随着一声闷哼传来!
沈微猛地回头!只见一名杀手绕过了“隼”的纠缠,冰冷的枪口已经指向了她!而“隼”为了阻止另一名杀手射杀沈微,硬是用身体挡开了一枪,子弹狠狠击中了他的右大腿!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子!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去死吧!” 指向沈微的杀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微瞳孔骤缩!她下意识地将账册残页和发带死死护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突兀的、走调的、断断续续的八音盒旋律!声音似乎来自房间角落那个破旧洋娃娃的体内!
“叮…叮咚…叮叮…咚……”
这诡异而熟悉的旋律,如同魔咒般响起!正是沈微在进入疗养院主厅时隐约听到、又消失的那个调子!是她们姐妹小时候,母亲经常哼唱的摇篮曲《月光摇篮》的旋律!但此刻,它被扭曲、拉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旋律响起的瞬间!
“轰隆隆——!”
沈微脚下那块布满灰尘的地板,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阴冷、带着泥土气息的风从下面涌出!
是隐藏通道!
沈微的身体随着塌陷的地板,瞬间向下坠落!失重感传来!
“不!” 那名杀手惊怒交加,想要冲过来!
半跪在地的“隼”,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他强忍着腿部的剧痛,猛地抓起地上散落的一个断裂的铁制输液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房间角落里那个正在发出诡异旋律的洋娃娃!
“哐当!咔嚓!”
输液架精准地砸碎了洋娃娃!走调的旋律戛然而止!
几乎在同一时间!
“轰!”
那块塌陷的地板洞口边缘,一道沉重的、布满尖刺的金属闸门,如同断头铡刀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地板边缘,将洞口彻底封死!也挡住了杀手扑向洞口的路线!
金属闸门落下的巨响在房间内回荡!烟尘弥漫!
两名杀手冲到被封死的闸门前,疯狂地用枪托砸着冰冷的金属,发出徒劳的“哐哐”声,咒骂不止。
“隼”靠在翻倒的柜子旁,大口喘息,脸色因失血和毒气而苍白。他看了一眼被封死的通道,又看了一眼暴怒的杀手,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他迅速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一个小型注射器,将里面的蓝色液体(与之前给沈微的类似)注入自己颈部动脉。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趁着杀手注意力在闸门上,猛地抓起地上死去杀手的手枪,开始反击!他要为沈微的逃离争取最后的时间!
而坠入黑暗通道的沈微,在短暂的失重后,重重摔在下方松软的泥土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左肩的伤口彻底崩裂,剧痛和毒气让她几乎昏厥。但她怀中,依旧死死攥着那张染血的账册残页和妹妹的发带。
头顶,是沉重的金属闸门和隐约传来的枪声与咒骂。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和未知的逃生之路。
妹妹……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