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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月……”他在口中咀嚼二字的含义,最后得出无甚特别之处的结论。

翟就是翟,不可更替,那月也是。左不过都是人界百姓普通的延姓纳字。

看来在脑子里是想不出什么名堂了。

“取纸砚来!”他冲一名内侍索要纸笔,自己则漠然手负后从榻上坐起,还没喝酒呢,便走了两步狷狂步子,恣意挥舞衣衫袖口,装模作样地以为大体能憋出个诗兴大发来。

门边互递消息下去的几个侍卫,窥见几眼里屋手舞足蹈、狂笑环绕的人,脸上都露着几分讶异和惊惧。

一个个都窃窃私语起来: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说怎么了?”

“殿下闲情不多,雅致却更少有。”

“殿下在外面多半被折腾疯了。”

“甭说了,否则太阳怎么会打西边出来?”

“小灵王的热汤还没送去,我得送进去!”一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小侍从,踮着个脚尖欢欢喜喜地往殿里进,便有滔滔不绝的闲谈声传来,特停下来,换成一副谨慎的表情,仿若用眼神点醒着几位立侍似的,左右四下各瞥了几眼。

他对着空荡荡的堂屋放声出言:“太阳是围着宇宙转的,有的人,却仿佛拎不清自己是太阳还是宇宙。”

这几人方闭了嘴,含着笑迎他进去了。

来到里屋。

“殿……”下字还在嘴里压着,他就被南宫耀正洋洋挥洒墨水的样子怔住了。铺了满桌的丈二宣,一层叠着一层黑压压的墨汁,口里还念叨着自己刚作的一句不成气候的诗词来,一边念一边又抽了张新纸,只见他往那纸上如此写到:

海中捞月诚可欺,芙蓉眼前贵难摘。宁教乱樽跎光景,莫待其花惊故隐。

写着写着他又抓耳挠腮起来,叼着笔焦头烂额的模样很是滑稽。最后只在这尾句上改了个:“莫待芳人惊故去。”才终于放下笔来,不住地用手拍打着此句,张大了嘴巴又点点头,像是惊叹又像感悟至深。

小侍从笑了笑。好奇地品读他的话。

芙蓉花乃富贵之花,将它喻作人,或许喝了酒以后,就能壮着胆子去靠近那朵圣洁,才可以顺理成章地满足心中所想。

只希冀酒后之态莫要吓坏了那个尚不明所以的惊世之人才好。

他连着啧叹,放下托盘,也饶有兴致地退站一旁侧耳,却听到南宫耀在桌前神叨叨地念着:“无家可归,无家可归,无门可傍,无处可寻,无可依呀!”

他大着胆子凑近去瞧,只见那偌大的白纸上空空寥寥又多了两行来,写的是:

坛碎无声二两酒,巷来空唱几幽月。

“哎呀。”殿下说他就喝了二两小酒,就已经听不到酒坛子砸落在地的破碎声,却听到巷子里藏在云中的那轮清月在头顶徐徐高唱的歌曲。

“啧啧啧。”小侍从端着矜持的笑意,不忍去戳破他话中诳语。

谁知,竟被殿下他自己点了出来,南宫耀大声放颂后半句:“谁教客勤偏添盏,落得花落随风流。”

看来是有心事啊,一下说了两句诳语。

他探寻之火蹭蹭点燃,支楞着耳朵听得分外仔细,又接着听他的叹息言论:“人间能有几处好去处?我得了一处,还想再贪一处,难呐,难上天了!”

东打一处,西打一处,不知所云。

小侍从默默捏上托盘,心里好奇更甚。殿下怎么这次回来,变得不怎么正经了,还什么得了人间好去处,于是他想,殿下这次去人界,估计又没干什么正经事。

“宁教我斩断莫须有的情丝,也不能让你乱了我的方寸呐!”

“敢问人间酒家几两钱,一万两买我终日无忧无愁够不够?”

只见他腕上肆意挥舞,头上却摇得犹犹豫豫,心中仿若正局促于一处难以逃离的困境。

“殿下,醒神汤来了,您兴致大发正好喝了提提神。”小侍从读不懂南宫耀到底是为何而忧愁,斗着胆子提醒一句。

南宫耀很快蹙起眉头,转脸又见是他,“哎,你来啦?”脑子正混沌,南宫耀一把拉拽着人到身旁来。又把一只毫笔强硬地塞入他手中,接着在台上摊开一张空白的新纸,指着道:“回语,你字识得多,你快给我想想,究竟能不能编出有关于‘翟’字的诗来?一句也行!”

回语懵了:“宅?什么宅,哪家的宅子?殿下你要给我赐宅子吗?”

南宫耀夺过笔,直接将一个娟秀的“翟”写在纸上。又拍了他脑袋一巴掌,生气道:“你想得美,你就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认真点,我问你话呢!”

他揉揉头,拈起笔,却也犹豫了:“倒是个偏字!”回语实言说。

“可否借假音来?比方宅门的宅,择菜的择,斋饭的斋,摘月的摘……”

“什么摘月的摘啊,是翟,翟,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行不行?翟就是翟,雷打不动。”南宫耀放下刚端起的碗,颇为生气地打断道。

回语纳闷地撇撇嘴,一口气说这么多就算了,有必要吼他吗,他不过随意发挥一下。

“那就难办了。”他以笔戳脸,翻遍脑海也不知该如何以之入景,情,最后入诗,只得最终放弃地丢下笔,换了个新主意:“我看单单这个字还真是不好定夺,不过倘若再加几画,我倒是觉得有饶人的地方。”

“什么画?加什么?”南宫追问。

“比方说,”侍从提笔在纸上写出了“濯”“嬥”“擢”“矅”。

然后指着这几个新字对他说:“你看,殿下,这么去看的话,这个字是不是好多了。”

南宫耀蹙眉,眼瞅着都快不认识这个字了,只得认命般苦着脸。连宫里读书最多的回语都没法解得其中奥义,看来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啊对了,差点忘了,”侍从却又抬笔,嘴里念着“冒犯殿下了”什么的,便再又添了个“光”字的偏旁来,剩下一半,他却颇为犹豫和局促,也没胆子写下去了。

不过南宫耀单是看到那个光字,就已经在眼前联想到右半边来了,哪还用他真写出来?

他几乎一瞬间举起纸来。“是星辰之耀哎,是我的名字,我娘给我取的,绝佳。”

他一边赞叹着自己的名字取得好,一边又觉得自己这么揣摩人家的姓名,意图如此便能寻得什么蛛丝马迹的做法,还是太愚蠢了。

他便端了桌上的醒神汤,一饮而尽。毕了,才言出心中困惑良久的心思:“如果我要去接近一个就跟他名字一样,神秘得不大好辨明的人,并且还要从他那儿取回一点东西来,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啊,说得这样玄奥,那我可得好生想想。我觉得,殿下要是拿别人的东西回来,那恐怕偷梁换柱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给出“偷梁换柱”的意见来。

“什么‘偷’?我那是‘拿’!‘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南宫纠正道。

“啊!”回语惊呼,弯下了腰恭敬地向他拜礼,“冒犯了,那既然是拿回来不是偷也不是抢,可不是是最好办的?殿下只需要平心静气地和他坐一张桌子前,彼此好好商榷一下,他就会还你了。毕竟占着别人东西不还的人可不是君子,他要是君子一定会主动提出还给殿下的。”

小侍从回答得可太老实了,还没等南宫耀又抛出新的困惑,便急急忙忙地收了碗盘告了退。留下他独一人还坐在桌前,苦苦冥思着好法子。

君子,君子,他翟月是君子吗?

“我看是假君子,真小人!”良久,他突然惊呼出声。

对待小人就不能用君子之礼。

那就……用骗的好了。

“什么?!喝醉?!”

一声来自身内心深处的疑问过后,周围的空气瞬间都短暂凝滞了几秒。

“我又喝不醉。”他半带置气的口吻意欲反驳一下刚才脑子抽风了才会有的怪念头。

南宫耀一把坐直身子,一手毫不收劲地猛地拍在脑门上,自我认识鲜明地说:“你的破脑子想出的都是什么鬼点子啊?还能不能要了?”

说完他又瘪了嘴,可是除了醉酒,他恐怕再无什么好理由去接近翟月府邸了。就好像不可变更的结局,只要自己一喝醉失态,就准能遇到他翟月。

不过之前他没忍住出言讽刺他的“下药”行径,已经把翟月气得半死了。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吧?一天还没过呢,就又要动身去他家了,还要给翟月灌醉,这也太难做到了。况且翟月还有病要养呢,自己要再去平白无故折腾人家,有损功德,一顿下来不得难受死翟月。

他的脑中仿若有两只小银杏叶在掐架。

一只在说:“翟月他很可怜的,你别欺负他了吧。”

另一只拿叶尖戳他:“翟月可怜就能拿你东西了吗?喝酒而已又不干嘛,醉了才好做事情。”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喝醉了。那怎么办才好呢,不如……”

“去骗?”他又想到一个值得推敲的法子。

去骗?骗?怎么骗?假装江湖术士给他算吉凶,称他大凶,然后让他把自己的玉牌交出来方能逢凶化吉?

“还是别了吧……翟月锁病缠身,已经够可怜了,还是不要在心态上折磨人家了。”

还是去赌桌上和他比赛喝酒猜拳,然后运气绝佳地一把赢得他一条袖子都不剩?

“这个也不成……喝酒伤他元气,对他身体不好。再说了,我是赢玉佩,不是赢袖子回来,目的不纯粹。”

“啊啊啊啊怎么办呐!”他疯狂地窝抓头发,挠得头皮生疼,也得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翻着白眼鼓着嘴愣了一会儿,又回到了最开始。

他突然妥协般下定决心,一拍桌子:“喝就喝!酒壮怂,嗯……”他深吸一口气,改口道:“美人胆嘛!”

翟月不能喝酒,那就自己喝。自己不能喝醉,那就只能装醉了。

南宫耀随后又拿着就摆在桌上的镜子上照下照,尤其看到那个招人瞎想的痕迹已经完全消散了,于是尤为放心地言道:“爷就是美人!”

摇头晃脑了一阵,才惊觉地纠正道:“不对不对不对,应该是美男!”

抬起自己高傲的下巴,正当他一时没忍住,准备用尽他毕生才华去形容镜子里那张俊脸的时候,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镜子反扣着,腾一下蹦跶起来。

“对了差点忘了!”他嘴里这么念叨着,身子咻咻咻地飞速穿过门廊,径直而又熟练地砰砰敲响了一间偏室的门。

“开门!开门!”他冲里头嚷道。

正用兰花指拈着糕点往嘴里送,折耳惇被这声拆门力道般的狂轰乱炸吓坏了,手里一松,捂着脑子极为嫌弃地抬眼看向门边,“来啦,来啦~都快给人家敲散魂啦。”

磨蹭着扭到门边,刚一拔栓,面前的门自动就推着他一连倒退了几大步。

折耳惇揉刮着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来人气势汹汹,一把捉上了他的肩,以一种一看就有求于他的眼神,嗯……还算得上深情款款地望向他。

只见南宫耀摇着他的肩膀哭腔着,目的不纯地恳求:“聪敏伶俐智慧过人美貌机警并存的善良的小猫咪好兄弟,本王需要你啊。”

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嫌弃地拔下,又掏出帕子左边擦擦右边擦擦,鲜艳的粉唇优雅地一张一合:“殿下,人家都和您说了多少次啦,君子动口不动手,懂礼貌知廉耻晓分寸您明不明白?要时时刻刻要以己度人,不要僭越彼此的空间,您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况且人家有名字哒,不要一口一个小猫咪地叫人家,人家叫……”

“知道了知道了,折耳猫。”南宫耀摆着手不耐烦地叫停了他的长篇大套。

“什么折耳猫啊?我叫折耳惇,失鹅蛇,折耳惇,来,跟我念,失鹅……”

“失……等等,本王不是来听你教学的啊!”南宫耀摇着头说道。

折耳惇早已走回了椅子上坐好,盯着一盘子漂亮的美食,重新拈了个鲜绿的竹汁绵云糖,看着额上冒汗的南宫耀漫不经心地说:“您师傅他闭关了您知道不知道,之前唐山办了个看茶比武会,邀遍了各大仙门及属徒,搞的动静夸张得很,而且听说后来那老头神叨叨地点了宾客名册,说名册一共少了一门影丛共两股仙影,其中一个早退另一个压根没来,您猜猜这二位是谁?”

南宫耀满不在乎:“你说这么一堆,跟我师傅他老人家闭关有什么关联?”

折耳惇道:“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那唐山老头每次办这个所谓的比武大会,不就是为了羞辱您吗?人家仙门比武,好家伙,您跟您师傅每年都是一个不来一个来一半跑了,那您说谁每年都在仙门排名倒一了?您是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人想逮着你羞辱都不行,您师傅可不一样,那么多口嘴子可搁那儿呢,这不,气得直接闭关了,我估计您想见他一面都难。”

“去他仙大爷的!”南宫耀走到对面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猛地震了一下桌子,恨恨地说:“一群吃饱了撑的,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得亏我是没去过,我要是去了,定将整座雪山给他炸成一个坑,我看他以后还比不比什么茶了。”

“谁比茶了?”他又拈了一块,迅速地投入嘴中,感受糕点在口中软软化开的甜蜜,懒懒道:“人比的是面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徒儿比对头家的听话本事?”

“你是说,江潜仙叔和他那个早就想一脚踹飞的徒弟也参加了这场比武?”

“亏您连比武会都不知道,还能记得江潜长老。”

南宫耀想到,江潜师叔原是和师傅一家仙门,只是由于二人在仙术教学上有过分歧,江潜提倡万物自化,而自家师傅却恨不得手把手地引导,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听哥哥说,当年岁已成人,择师拜学的日子已逾多年,灵王便草率地找了几位仙家,自己一开始选的是模样正经些的江潜师叔,冲着修仙炼法的远大志向去的。

结果半道上看到穿了一身天蓝色的故深,被一只金光闪闪的天龙风筝慢条斯理地卷着。他刚搭起的愿景就这么草率地改观了。他觉得每天跟着故深能不学无术,至少天天都能放风筝什么的。于是哭着求着要拜故深为师,江潜巴不得呢,本来也不想带这么一个没有仙根的家伙,随手丢开他,他就这样带着被风筝线绑起的故深回了他的小故山。

“那后来怎么样了?江潜师叔他们排名如何?”

折耳惇哼哼了一声,略微安慰他道:“殿下您也不用太难过,这种排名都是虚得不着边了,潜山门第二又如何?还不得跟故山门齐名仙界?”

“真是岂有此理!”他拍在桌上,心中不平,“他那徒儿凭什么与我齐名?”

他还不乐意了。

“你轻点啊,糕都震松了,”折耳惇费劲巴拉地又塞了一块到嘴,才跟他聊起正事来:“小灵王你可好久不回家了啊,最近又忙着哪里的填坑大计,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什么啊,怎么你也觉得我是闯了祸回来的啊?”

折耳惇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不是吗,您不闯祸会称人家美貌过人嘛,不过我这最近确实是肤色细腻多了,也不知是养护得好,还是小灵王您最近不回家,气我气得少,哎,我跟您说啊,就咱们先前打的那些珍珠粉可管用了,要不……”

听他说话南宫耀不免的寒颤,他一手高举在空中,像个打开的折扇般上下摇晃了几下,赶紧隔空摁停了他,“好了呆瓜惇,本王知道了,先别说这些了,你现在有空吗?陪本王去趟人界呗?”

狐疑地抛了个眼神过去,聪明过人的折耳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有空。我就知道小灵王您一来找我准没有好事干。胡吃海喝的时候不想着我点,脑袋开瓢的事样样不落了我,这次您肯定又是闯了大祸了,我不跟您去,说什么也不去,打死您我也不去!”

“这次不是闯祸的事,这次是请你喝酒吃饭的好差事。”南宫提出诱饵。

“喝酒吃饭那是应当的,小灵王怎么不往前捯饬捯饬,脑袋开花的事您还没说呢。”他洋洋洒洒地说着,弯着腰,表情毫不在意地把手伸到桌上去拈糕点。

“你……!”

“本王让你去你就得去!”南宫耀狠狠地咬牙切齿,一把抓上他的袖子,不让他伸手去够翠玉盘中的糕点。

见小灵王一张脸凶凶的全是狠劲儿,看着这个自己拿他没有一点办法的司上,他不禁脸抽抽了几下。

“我不要啦~”折耳惇像滩软绵绵的水一样晃动着上半身,极其妖娆地摇头收唇摆手,接着叹了口气坐回凳子上,重新拿了个软糯的面糕糕,眸里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难应付的事,悠悠睨着眼说了句:“要不,灵王回头又得治您了!”

南宫耀眼见着有戏,一手想都不想就大力拍在他眼前,拍得他手里的糕点乱飞。

“本王哥哥才不会治我,他只会关心爱护我。”他洋洋得意。

“得了吧您,关心爱护您就不会让您倒吊在冰室里受寒刑了。”折耳惇不以为然,直接拆穿。

“那是,那是哥哥觉得吊在宫门口打我太惹人非议了,会伤到我自尊,才移到室内去的。”他反驳。

“室内个屁!那跟普通的室内能一样吗?冰溜子下得比您拳头还大。我看呐,小灵王您就是记吃不记打,灵王他每回罚您手段都是差不多的,您怎么就不留个心眼呢?而且您不仅不留心眼,还要屡屡再犯,不是我说,有的时候属下也觉得您是活该。”

“好了,呆瓜,别说了,越说越夸张了。我保证这次你的任务只有陪我吃吃喝喝玩玩那么简单,绝不会叫你涉到险地。”

“上次您也是这么说的,骗我要带我去魂界捉一条什么八丈长味道极为鲜美的大黄鱼,小灵王您自己说,黄鱼黄鱼倒是没见到一条,长着丈长獠牙的猛鲨倒是各个追着我,差点咬到我半身不遂,要不是我金光护体,啧,下半生就要跟着下半身交代出去了。”

“上次,上次是意外!是我们搞错了湖泊所致!”南宫辩驳。

“小灵王您还好意思说,湖泊和大洋都分不清,好,就算上次是意外好了,那上上次呢?您来求我陪您采灵芝的那次您也说,就是去看看风景没有什么危险。最后我坠落山涧被埋在山谷的时候,小灵王您怎么姗姗来迟?不过说到灵芝我又想到了,小灵王后来给我服用的只有半块灵芝,另外半块用到何处了?”

“另外半块……吃了,我自己吃了!”南宫耀十分笃定,摸摸鼻子揶揄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摔得不轻呐,我那次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采到的灵芝,又被垂死关头的咱俩瓜分了,再要去找,您又不肯了。最后人是安然无虞地回来了,灵芝影子都没得了。所以我总觉得除了涉险,还真是没觉得跟去之前有什么区别。”

“谁,谁说没区别了。”南宫嘴硬:“那是你没区别,我可有很大的区别,我……”

他没再继续说了,因为他要是再说下去,恐怕就得把自己那次奇特的见闻交代给这话多的呆瓜了。

他突然转念冲他嚷嚷着:“臭呆瓜,你是我的人,就算我出事也不会让你有危险的,你在怕什么?你有没有一个男人的样子啊你?快快挺起你的胸膛,整就对了!”

他抬起手就要朝他身上拍去。

折耳惇一道莫名怒意的视线向他扫来,二人四目相对一阵,南宫耀便默默缩回了手,拢在袖中。

“男人什么样啊?男人可以是任何样子!”惇拿着手帕在脸上擦拭着,毫不在意他的指指点点。

“好好好,”嘴上也不知怎的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南宫耀口里警告着:“你不去就不去,反正只要你不和哥哥告状,他就什么也不会知道,就算我这次死在外面了他也不知道。”

“唉!”感到被威胁了。

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糕点是吃不安心了。

他撑着胳膊站了起来,咬唇略带怜惜地望着内容物被震得飞了一桌面的空盘子,妥协了:“好好好,我的爷,走吧走吧,小奴我依您还不行吗?不过先说好,这次去人界应该真的只有吃喝那么简单?”

“真的,假不了。”

二人磨蹭着从灵界出发的时候太阳尚未完全落去,然待飞至目的地的时候,用一句人界的话来说,便是:夜幕始低垂,而稀星明已矣。

还是熟悉的酒楼,还是熟悉的青棕色酒坛,南宫耀挑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最中间的位子。

他总觉得坐在中间可以耳听八方,洞察秋毫,即使那样也能吸引到全场的目光。

不同的是,他面前多了个屁股上长疮的蒙面大汉。

看着折耳惇不肯摘斗笠一直东瞅西望的样子,他心中升起一阵不解加嫌弃的情绪,反复酝酿后还是说了:“我说呆瓜惇,你干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自己平日里浪跑的时候也带他潇洒过少说几十回了,他还以为这呆瓜头早已习惯成自然了呢。

谁知,一天黑就记得回家的惇不仅没有养成这个好习惯,而且现在还有失脸面地东张西望,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总是以警惕性十足的眼光打量着四周。

那样子,就好像正坐在火炉里被烘烤似的。

“你能不能安分一点,不知道的以为你有什么隐疾。”南宫耀恶语相向。

折耳惇丝毫不在意他这句,依旧面露紧张,说了一句算是为自己辩解:“不是啊,殿下,您看看周围这个气氛,红彤彤的似乎有点太热闹过了头吧?”

南宫耀闻言也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无聊的血色窗花被烛灯烤得焦黄,数十来张圆桌中心都摆着铜烛台,明亮得足以辨别每个人脸上的笑意,脚下是一张张宽大的红色圆毯,织着金边,彩绳挂在屋顶上,一阵风吹过,绳上系挂的铃铛如一声声轻盈的欢笑,高放的百座烛台层层盘旋而上,一直延伸到三楼屋顶,照得整个屋子如白昼一般。布置得确实喜庆。

但他记得又是人界的什么节日到了,才有人在这里摆的酒席,便也没多想。

一个起身一个弯腰就挑下了对面人用来藏脑袋的斗笠,顺便带掉他用来蒙在脸上的黑布。南宫耀冲他献上狡黠一笑:“看来我们是赶上了,那你可要多吃点,没准一会儿甚至不用我们给钱了。”

他这一举动可算让惇暴露在众人面前了,折耳惇慌地以手遮脸,躲着从他身边路过的人的灼热视线。

如此举动不过枉然,毕竟自这对行装怪异的二人组进入酒楼以来,就招致了周围不少的目光。

其中几个还目的分明的,视线全程黏在南宫耀那张精致过了头的脸上,这两人大摇大摆地挤进别人的家宴,真是想不注意都难。

南宫耀伸手递了双筷子给他,惇无奈地接过,道:“不用给钱?殿下,为什么我们不用给钱啊?”折耳惇的脸彻底暴露空气之后,只好认命地捋着飘在耳边的散发,以为能遮点脸。

不过对于方才小灵王的言论貌似不能苟同,他怎么想怎么都不觉得自家殿下是那种出门会不带钱的人。

于是他卷着疑惑,看向面前这一身华裳,正在为了刚提出的金点子滴溜俩眼珠洋洋得意的人。

“……”这澄澈的模样,他家殿下像极了出门看到乞丐都想撒一叠银票的那种。

南宫耀看桌上一一上菜了,两眼放光,正欲动筷子呢,闻声又放下了,翘着下巴得意忘形地给他解释:“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人界的风俗,呃,这……”

本来想跟呆瓜头普及一下人界节日的风俗知识,可是脑子里貌似没任何记存的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既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可是张嘴张了老半天,又吐不出他那一肚子的墨水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他又要胡编乱造了吧?折耳惇心想。

果不其然,

“人界有规定,只要是布置喜庆的地方就可以直接记上你的名字,就能免费蹭得一顿饭。”

“谁规定的?净瞎扯。”

“这……”南宫耀犹豫不决。

见折耳惇一脸期待的表情不过转瞬便被掩不住的嫌息所替代,他便知道他这个仆从一定又在心里鄙夷他了。

他只好捉起桌上的筷子分成两处。

一只叼在嘴里,一只朝他头上敲去,似乎有些怪罪他干扰了自己记忆似的恼羞成怒道:“让你多吃你就多吃,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诶?别打,疼,”折耳惇闭着眼睛发出诡异的声音,捏着嗓子嗔怪道:“哎呦!殿下,人家都和您说了,不要打人家头啦,会变笨的,要是变笨了,殿下您就没法和灵王去交代了~”

折耳惇十分浮夸地翘指捂头,生怕自己胜过捏造的冬瓜脑袋不圆了。

他一声更比一声尖细的动静立刻招来了周围人的侧目,陆续进入酒楼的几个迟来的主位也都好整以暇地观望着。

“嘿?我才不要和哥哥交代你的愚笨与否,还偏要打!把你打通了正好帮你治治脑子,看你到底记不记得住,自己是谁的人!”似是被他这句话激着了,南宫耀丝毫没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仍旧沉浸在你躲他就攻的愤懑之中。

直到最后半个身子都快越过桌子趴人脑门上了,他才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得已般松开了紧握在折耳惇上衣领上的手。

他双手撑在桌上,脸染了痛楚,皱得跟揉过了的白面团似的。

眼微抬,顶着四面八方的炙热,以一种微乎其微的调调,抽了抽一边的脸颊,看向折耳惇哆嗦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引人注意了?”

折耳惇意识到突至的安静,挡在脸前的手轻微挪了挪,两只洒了花粉的星星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和南宫耀表情如出一辙般点了点头。

“那我们是不是蹭不成了?”

南宫耀又问了一句,面前的人又点了点头。

“那完了呀,”他颓废般撒了俩手,兀自把一条腿从桌子上撤下来,又学着对面人的坐姿缩头闪着眼看桌面,抠着指甲,心里暗暗祈祷着别没醉之前就给他们“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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