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后半夜落下的。
秋雨不像春雨润物细无声般的娇媚，没有夏雨雷声大作般的暴烈，只有蛛丝般的雨丝交织垂落，把愁丝和清寒一同打在落叶上。
“沙沙——沙沙——”
“唔——”季狸今晚难得被秋雨吵醒，望着房梁半晌，还是决定去二楼的小阳台透透气。
转过拐角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第一位到这里来的客人，除了三娘和婉凝，其余人都在阳台处，或倚靠、或扒望又或蹲坐在阑干旁。
季景煜率先发现身着里衣的季狸，招手让他过去。
季狸走到季景煜身旁，身上被搭了一件外衣。
攀阑的岁桓岁桉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旁边让了让，给季狸留出位子。
土腥味和寒气一同窜进肺里，清新中夹杂着一丝涩意，好像在告诉世人世间万物总不能事事顺遂一般。
“吱呀———”
门被打开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一把红色油纸伞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缓缓向院门口的方向走去，透过雨幕隐约可见手持白伞的人站在那里，似乎也在朝这个方向望。
“东西都带上了吗？”季锦皓询问着，看三娘因着急送行，连衣服也没披就跑了过来，把自己的外衣递给三娘，身子往外站了站，挡在风口处。
三娘看着那抹红色回道，“带上了，银两和冬衣都塞在婉凝早就备好的包袱里了，婉凝走的时候动作轻，估计是想一个人悄悄走来着。”
那把红伞似有不舍，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在看到所有人都在她身后时，婉凝呆愣一瞬，雨水借机擦着倾斜的伞面打了进来，滴在人脸上，怪冷的。
婉凝扬起胳膊，奋力向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高声大喊道：
“待我学成，就回家！”
婉凝说罢，立马扭过头去，袖子抬起又放下，小跑着到百晓生身边。
“唔———”
呜咽声被雨声埋没，季狸的裤腿处传来阵阵湿意，那是蹲坐在阑干旁的小幺弄出来的。
小幺紧紧抱着季狸的腿，努力压抑的声音终究在婉凝那一声承诺中泄了出来。
岁桓岁桉也纷纷别过头去，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季狸一瞬不瞬地看着两顶伞在眼眶的朦胧中越走越远，那一刻，季狸才明白，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骗人的。
“喵———”
一声飘渺的猫叫从远处传来，那是百晓生的声音。
白伞驻足片刻，带着红伞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
那句话，让季狸久久不能回神。
“吾知你所描述的世界很美，但是你可不能太早就回去啊。”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秋雨过后寒意更甚，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一点没说错。
季狸昨晚是和岁桓岁桉还有小幺挤在一张床睡的，一睁眼，四个人都发现彼此的眼睛肿了一圈，但是谁也没有笑话谁。
“咦惹——好冷啊，小狸你往里边去点，我脚在被子外晾了一晚上，都快抽筋了。”岁桉一边说着一边往里挤，在冰凉许久的脚挨到热源的时候发出一声喟叹。
“fei，岁狗，你脚往哪伸呢？快缩回去，冰拔凉。”季狸被冻一缩，在被子里蹬了岁桉一脚，不曾想对方竟得寸进尺起来。
“我不，帮忙捂捂，就一会儿。”岁桉死皮赖脸地缠上来，冰得季狸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不要！冷死个猫，快把脚拿开！”被子因为季狸的挣扎露出一条缝，被窝里的热气就被损耗了大半。
季狸赶忙捂紧被角，剜了一眼罪魁祸首。
小幺因为方才的热气散去，欲像树袋熊一样抱住季狸这个热源时，伸到季狸腿边的脚猛地一缩。
“哎？刚刚是小幺吧？来给三哥暖暖，嘿嘿。”岁桉伸长了脚去够小幺。
小幺裹着被子往旁边滚，岁桉顿时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冻得嗷嗷直叫。
提前一步起床的岁桓把衣服扔到三小只头上，一边系衣带一边催促道，“快些起床，趁大哥他们还没出门先把早饭做好。”
以前这些催促人的活计由婉凝负责，如今就由他这个较为年长的三哥负责。
三小只一出被窝就快速把衣服往自己头上套。
“哎？是新衣服，还带夹层。”岁桉捏了捏衣角，笑嘻嘻地说道。
“嗯，这些是二姐提前赶制出来放在屋子里的，这几天穿刚刚好，等冬天了还能往里面塞棉花当棉服穿。”岁桓解释道。
看季狸自己的腰带都系得歪七扭八还要给小幺帮倒忙，岁桓拍了一下季狸的后脑勺，单手拉开季狸松松垮垮的腰带，扯着腰带两端把人带到自己跟前，三两下就重新系好一个结实的平结。
没有季狸帮倒忙，小幺赶紧利索地给自己穿戴好，
四小只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却不曾想一楼大堂的摇椅上已经有人了。
这摇椅是这个小院上一任屋主留下的，原本应该放在院子里的，现在被三娘搬到大堂里，就在躺椅上睡着了。
“大姐怎么睡在这里？”岁桉悄声说道。
岁桓先是检查了一下大门，是关着的，但是门缝里还是不断有凉气往里吹，“许是二姐走了，一个人睡房子空落落的不踏实才在外面睡的，毕竟她们自打二姐来慈幼局开始就是睡在一起的。”
季狸低头看着三娘眼底的青乌，“大姐这是一晚上没睡吧？”
“我去楼上抱被子下来。”小幺迈腿跑到拐角的时候和季景煜迎面相撞。
“唔，大哥。”小幺捂着鼻子，闷声和大哥打了声招呼。
“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三娘我来负责把她抱回去。”季景煜弯腰，在尽量不打扰到三娘的情况下把她送回房间去。
“好了，我负责洗菜切菜，岁桉去生火，小狸去洗米，小幺……”分配任务的岁桓停顿了一下。
“三哥，还有我呢。”小幺生怕自己分不到活儿干。
“小幺，你的任务很艰巨。”岁桓语气严肃。
小幺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洗耳恭听岁桓接下来的话。
“出了门左转，五十步，有一位卖腌菜的老妇人，买她摊位上从右往左数，第三罐的腌菜二两，记住，是第三罐要二两配粥吃。”岁桓说罢递给小幺两文钱。
“嗯！”